杨智固然死了,但黑无常仍然还有呼吸,那一枪并没有打中要害,而是恰好偏离了两厘米。
白无常百感交集,他疯狂地奔到值班室,向所长报告了事发经过,重点强调了杨智的桀骜不驯和自己的当机立断,当然,还有黑无常的英勇献身,不,他还活着,还可以抢救。
所长立刻电话通知了周辛树,而其他还在看守所内的看守们则全体戒严,七手八脚地将黑无常搬到值班室,用所知的各种办法进行抢救,希望能够将战友的生命延续到救护车到来。
在救护车到来之前,周辛树先行赶到,他实在很难相信,如此神通广大的魔术师猎人,竟然这样轻易就死在看守所里,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或者说,太让人失望了。
可是,杨智的尸体就躺在那里,动也不动,不,他好像动了。现场光线太暗,也许只是看错了,不,很多人都看到了,杨智不仅是动了动手,还坐了起来。
现场一片混乱,众人如临大敌,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慢慢从地狱中爬回来的恶鬼,有些胆小的差点没尿裤子。尤其是白无常,是他亲自检查杨智的尸体,确认呼吸全无,难道真诈尸了不成?
周辛树一个没拦住,边榕已经抢先跑了过去,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按住杨智的头,俯下身认真看去,然后回头大声喊道:“他不是杨智!”
如果说死的人不是杨智,那又是谁呢?
白无常十分懊恼,他冲上去一把揪住“杨智”的领口,直接将对方提离了地面,破口大骂:“小康,你特么怎么跑这里躺尸来了?”
此人果然不是杨智,而是一名叫做小康的狱警,他原本在后院巡逻,听到外面闹哄哄的,便出来查看,不想却被人从后面打晕了,醒过来时却被人当成了死而复生的杨智。
“不好,杨智跑了!”周辛树心念电转,刚刚转过去的身子旋即凝固,“不对,杨智没有跑,他也不应该跑,他到底想做什么?”
边榕顾不得小康愿不愿意,伸手在他脸上的血渍里面胡乱抹了一把,放在鼻子下面一闻,随机到:“不好,我们上当了,这不是血。你……你确定自己开枪打中了杨智吗?”
白无常变得很没有信心,他嗫嚅道:“我开了枪之后,杨智就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他的头被打破了,到处都是血,还有一片头骨的碎片溅在我身上呢,现在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了。”
“障眼法,全都是障眼法。”边榕恍然,“杨智在被抓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越狱的准备。”
白无常争辩道:“这不可能,我们将杨智扒了个精光,还换上了专门的囚衣……”
“是头发。”边榕脑海中闪过杨智如海藻般茂盛的头发,盘根错节,迎风见涨,铺天盖地,穿越了时间与空间,让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
杨智假装羊癫疯发作,躺在地上挣扎,趁机利用藏在腹部伤口里面的铁丝打开脚镣和手铐,紧接着便突然向黑白无常发起袭击。为了扰乱白无常的心绪,杨智向黑无常开枪,他不想伤及无辜,因而手下留情,枪口的位置偏离了心脏两厘米。白无常眼见兄弟惨死,奋不顾身地与杨智扭打在一起。在缠斗的过程中,杨智故意扣动扳机,朝天开了一枪,自己则扯出了藏在头发里面的道具。杨智必须保证自己会在深夜被送进看守所,只有这样才能够将“剪头发”这道必修课延迟到第二天进行,所以才会故意激怒周辛树,然后被送到了第九看守所。藏在头发里面的道具应该是一个微型血包,以及一些类似于骨头碎末的东西,这两者混在一起被杨智涂抹在头脸上,然后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装死。杨智的“死”加上黑无常的“没死”,导致看守所产生混乱,没人发现地上的死者竟然慢慢爬了起来,并且向路过的小康伸出了他的魔掌。于是乎,杨智快速换装,与小康交换身份,让对方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装死,自己则利用看守的身份隐藏在第九看守所之内。
这不单单只是越狱,而是一场即兴魔术逃生表演,间不容发,精彩绝伦。
边榕高声道:“犯人很可能还没有离开,他穿着看守的制服,就混在大家当中。”
此言一出,人人自危,大家四顾茫然,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草木皆兵。
周辛树也没闲着,他在拨通了两个电话之后,拔腿便冲向监房。
第一通电话是询问法医科,确认昨天在青衣楼被烧焦的那具尸体的身份。目前已经基本查清了死者的身份,范本,四十二岁,无业,曾经是龙门魔术团的两大投资人之一。
第二通电话是询问档案室,确认龙门魔术团解散之后,所有相关人等的去向,不仅仅是活跃在舞台上的五君子。周辛树最想要知道的是,身为两大投资人的范本和赵伟山的下落。经查实,范本因赌破产,流落街头,成为了人人嫌恶的流浪汉。而赵伟山混得更加不如人意,他在五年前因为参与一场金融诈骗,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因为手里还有账目明细尚未交出,目前被关押在臭名昭著的第九看守所。
电光火石间,周辛树得出结论,杨智故意失手被抓,他的目标就是被关押在第九看守所的赵伟山。
赵伟山被关在103号监房,这里住着10余名犯人,有老有少,外面闹得这么凶,他们全部都醒了,挤在门前,透过犹大之窗看热闹。
所谓犹大之窗,就是安装在监狱大门外面的一扇小窗,看守可以不用开门,就能看到监房里面的情形。由于使用次数过于频繁,难免会出现一些缝隙,这样一来,从里面就可以看到外面。
众人看到一名身穿制服的看守走了过来,连忙作鸟兽散,各回各床。看守打开了犹大之窗,轻轻喊出一个名字:“赵伟山?”
赵伟山心中暗喜,莫非自己抵死不肯告密终于得到了回报,外面来捞人了,他忙不迭地跑到门前,嚷道:“我就是,我就是。”
看守冷漠地又问了一遍:“你就是赵伟山?”
赵伟山觉得这名看守有些陌生,又有些眼熟,说不清道不明,他答道:“我就是赵伟山……”话音未落,只见寒光闪动,一阵剧痛在脖颈处稍纵即逝,很快便没了感觉,没了任何感觉。他仰面倒在地上,脖颈处不停地往外喷血。他死了。
看守收起指缝间的刀片,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任凭103号监房里剩余众犯人大呼小叫。
周辛树听到走廊深处传来惊呼声,心道不妙,步伐更快,片刻间便来到103号监房门口。犹大之窗大开着,通过走廊漏进去的灯光,可以清楚地看见,有人倒在血泊中。
救护车终于姗姗来迟,驶入看守所的院子后,五名身穿大白褂戴着口罩的医务人员迅速展开救援行动,除了昏迷未醒的黑无常,还有刚刚被割破喉咙的赵伟山。
赵伟山被断定为死亡,等待他的将是法医冰冷的解剖刀。黑无常则幸运得多,他受伤不重,只要保证持续输血就可以保住一命,很快被抬上救护车。白无常坚持要跟着自己的兄弟一起,在所长的首肯下,他获得了此项殊荣。
救护车的呜咽声渐渐远去,周辛树正在与所长商议搜索行动,他们认定杨智一定还在看守所内,就在他们已经拿出了初步方案时,之前那名被杨智打晕的狱警小康,他扶着一名只穿着内衣裤的男人从监房里快步走了出来,一边还大声喊着:“不好了,犯人逃跑了!”
所长黑着脸,怒斥道:“你小子还嫌今天惹得祸不够多吗,还在那里大呼小叫……对了,这个人是谁?”
只穿内衣裤的男人十分虚弱,全靠小康的扶持才能勉强站住,这时有气无力地说:“刚才进监房检查时,有人……有人袭击我,然后……抢走了我的衣服。”
小康同病相怜,帮衬道:“所长,那名新来的犯人故技重施,打晕了这名医生,然后穿上他的衣服坐着救护车逃走了……”
所长心中大骇,这可是第九看守所开张以来遭遇的最大事故,他正欲与周辛树商量后续,转头后却发现对方早就不见了。
坐在副驾驶的边榕十分自责:“刚才那些医生都戴着口罩,我应该早就想到的……”
周辛树用力踩下油门,将车速飙到了一百码,他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愤怒,还不如说是兴奋:“这与你无关,我与杨智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放心,这里距离市区只有一条路,他跑不了的。”
一刻钟后,救护车在雪佛兰的接连挤压下,被迫停在路边,领头的医生扯掉脸上的口罩,怒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没看到这是救护车吗?”
白无常也愤愤不平地跳下车,正待发作,看到对方后立刻强行挤出笑容:“周队长,你们怎么也跟过来了?”
周辛树不由分说,直接掏出手枪,对着车门喝道:“所有的医生包括司机全部下车,双手抱头站好!”
人在枪口下,不得不低头,一名司机和五名医生虽然愤怒,却也只能按照周辛树的命令行动。边榕自告奋勇,她依次揭开了这些人脸上的口罩,第一个,不是,第二个,也不是,第三个,仍然不是……遇到后面,她心跳的就越快,第四个,依旧不是,这么说的话第五个……她已经听到身后的周辛树拉开保险的声音。
第五个医生等得有些不耐烦,他干脆自己伸手扯下了口罩,在边榕惊诧的目光中,露出一张与杨智截然不同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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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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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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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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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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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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