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榕数也没数,随手掏出一把零钱丢给司机,她跳下车之后,便疯狂地冲向被大火包围的青衣楼。旁边停着三台消防车,却只有一台架着水龙头,一道水柱有气无力地喷涌而出,浇在大火上犹如杯水车薪。
“为什么,为什么不全力救火!”边榕拉住一名束手旁观的消防兵,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楼里面还有人呢!”
消防兵解释道:“这是栋老楼,主体是木质结构,火一旦烧起来就很难扑灭。幸运的是,政府最近在拆迁,青衣楼早就搬空了,再加上附近挖出了天然的隔离带,不用担心火会延烧……”
“不,”边榕用力摇晃着消防兵稚嫩的双肩,“楼里面还有人,真的还有人啊!”
围观的群众也随声附和,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的都有。
“这里面早就没人啦,已经贴过告示,挖掘机明天就要来动土了。”
“现在好了,一把火烧得片甲不存,倒是省了不少事。”
“你们说,这把火会不会是上头烧的。”
“不要瞎说,被那些当兵的听到可是要进局子的。”
“我光脚的不怕穿鞋,就说了,怎么的了?老王,你还敢举报我不成?小心我把你那档子丑事全部抖出来!”琇書網
“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我行得正坐得直,能有什么丑事?难道,隔壁家的小孩长得像我,也是我的错吗?”
“王叔叔,王叔叔。”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抱住正在说话的中年男人的腿,还别说,一老一少的五官还真的有七八分相似,只听他怯生生地说,“我刚才在这里玩沙子,看到有个叔叔走进了楼里面,一直没有出来,怎么没人去救他啊!”
边榕正好听到了这句话,心急如焚,她蹲下来握住小男孩的手:“小朋友,你快告诉姐姐,那个进楼的叔叔,长什么样子?”
小男孩有些害羞,可是怎么也抽不回手:“那个叔叔长得高高大大的,然后……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边榕立刻想起了周辛树的背影,他没有转身,只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就像一座岿然屹立的大山,高大伟岸。浮想联翩,翩翩起舞,舞动生花……等边榕反应过来,她发现自己已经冲进了火海,四周都是火舌,尽情地舔舐着墙壁和天花板。楼梯已经烧得滚烫,有几处开始冒烟,随时都有可能被烈火吞没,踩在上面吱吱呀呀,边榕顾不得考虑退路,快步往上,直接来到了二楼走廊。那个出租车司机说过了,池鱼当年就住在青衣楼二楼,周辛树来到此地查案,肯定会去那个房间。
二楼的火势更加猛烈,浓烟呛得边榕根本睁不开眼,她俯下身子才能勉力向前,首先来到201,一脚踢开房门,里面的火焰才刚刚开始蒸腾,确实如消防员所言,里面家徒四壁,空空如也,没有物品,也没有人。接着是斜对面的202,门似乎坏了,踹了两脚才将门破开,房间正中央的地上放着一只废弃的皮包,已经被高温烤得软踏踏的,瘫在地上就像一滩烂泥。203没有门,里面只有一张破不堪用的铁床傲然屹立。然后是204,门一打开,就从里面冲出来一群硕大的老鼠,吱呀乱叫,四散奔逃。边榕从来没见过长这么大的老鼠,吓得差点没坐在地上,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往前找。
205的门无论如何也踢不开,就像里面被人反锁了。边榕慌了,她似乎能够听到这扇门背后,周辛树被烈火吞没,挣扎着发不出任何求救的声音。一脚,两脚,三脚……边榕头一回发现自己的力量竟然是这般渺小,就在几近绝望之际,方才那个年轻的消防员赶来了,他将边榕拉到旁边,跳起来就是一脚。木门轰然倒塌,浓烟缭绕间,里面并没有半个人影。
“真的没人了!”消防员劝道,“小姐,你还是快点跟我一起出去吧!”
边榕的目光义无反顾地望向走廊深处,她已经发现了,越往里面火势越大,这说明大火的源头就是尽头。
消防员紧走几步,抢在边榕前面陆续踢开了206和207的门,他正要继续争分夺秒地破门,却发现边榕呆立原地不动,怔怔地在看什么东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就在208的门口,堆积着燃烧得正旺的火头,一根木梁贯通南北,正好压在一个人背上。
消防员使劲眨着被烟火熏得酸痛的眼睛,待终于看清楚地上那个人,差点没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那个人已经完全被烧焦了,就像半路出窑的炭火,原本高大的身躯扭曲变形,微微昂起的头正好朝向这边,他手里还握着一支被烧糊的手机,嘴巴绝望地大张着,似乎在嘶喊着救命。
小男孩没有撒谎,他确实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叔叔走进了青衣楼,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不,他还没有死,我可以感觉到!”边榕犹如大梦初醒,全身上下的精力尽情迸发,她高高跃起,从焦尸上跨过,疯了一样跑到209号房间。209号房间是二楼最后一个房间,门外的锁扣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铁锁,但却没有锁上。
边榕手忙脚乱的将铁锁取下,手指被烫伤了好几处,强忍着剧痛用力将门推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差点没将她整个人掀翻在地。透过呛人的浓烟,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靠着最里面那堵墙放置的一张床,因为床上还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还在朝着门口的方向微笑。
这是边榕见过的最愉悦的笑容了,半只脚已经跨进了地狱,周辛树竟然还能笑出来。“你来了。”声音筋疲力尽,如同气球里的最后一股气,泄了之后再无依靠。
边榕取下藏在头发里面的一根细长的发卡,打开了绑缚在周辛树身上的最后一把锁,看样子他打开了十二把,却被最后这把给难住了,就像被困在湖底的方信一样。
边榕附身将周辛树搬了起来,一甩手抗在肩上,就像扛了一麻布袋子红薯,只走了三两步,就气喘吁吁,无法在进。
周辛树凑到边榕耳边,轻轻地说:“我好怕你来,又好怕你不来。”
边榕只觉得对方吐气如兰,耳朵被弄得痒痒的很是难受,便啐了一口:“别废话了,你这个实心的,死沉死沉的,到底是吃啥长大的。”
周辛树几乎要咬到边榕的耳垂,然后说了一句让边榕差点吐血的话:“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他从边榕背上翻身下来,灵活敏捷,如同一只甫出牢笼的兔子,他拉着边榕的手,准确地避过了从天花板上掉落的火星,穿过滚烫的大门,来到烟雾缭绕的走廊。
消防员还在用吃奶的力气搬着压在焦尸身上的横梁,只可惜力有未逮,横梁纹丝不动,稳妥泰山。
边榕大声喊道:“小哥,我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快走吧!”
消防员伸手抹了一把汗,顿时变成了花脸,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但是他的决心却并不可笑:“既然找到了他,我就要将他带出火海,就算是尸体也一样。”
周辛树松开了紧握边榕的手,不假思索就加入了“救尸”的行列,四周燃起噼里啪啦的火焰爆鸣声,如同战场上奏响的战鼓,将人心敲得义无反顾。
边榕不愿多看一眼焦尸的惨状,忍不住倒:“这个人好可怜,明明已经逃出来了,却死在走廊里。”
周辛树肩膀用力,发一声喊,终于将沉重的横梁搬开,他吐出一口气,道:“这个人才不可怜呢,就是他放的火。”
消防员脱掉自己的衣服,撕成两半,系住焦尸的头脚,与周辛树两人合力抬起,摇摇晃晃地往楼下走。
三人一尸互相护持,终于活着走出了青衣楼,甫来到楼前的空地,只听见身后传来巨响,火舌摧枯拉朽了许久,终于将整栋青衣楼夷为平地。
围观的看客们鼓起了热烈的掌声,不知道是在祝贺幸存者安然脱险,还是在庆祝青衣楼终于画下了生命的句点。
边榕与周辛树捡回一条命,他们丝毫不顾及外人的眼光,紧紧相拥,每一寸肌肤贴得严丝合缝,久久不愿分开。
“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边榕悠悠地问。
“什么话?”周辛树开始装傻。
“刚才在火海的时候,你说,我好怕你来,又好怕你不来。这是什么意思?”边榕从身后抓住周辛树的肩膀,双手用力,将指甲稍微陷了进去。
周辛树连忙讨饶:“哎呀别,我就是随口说说,没什么别的意思。”
边榕咬紧了嘴唇:“你不愿说就算了,不过,我想知道,地上那个人为什么想要烧死你。”
周辛树轻轻拍了拍边榕的后背,将她慢慢推开,目光落在焦尸身上,语气变得有些异样:“他的名字叫杨智,在放火之前,他亲口承认,自己就是魔术师猎人。”
边榕吃了一惊,仔细想来,又觉得不对:“魔术师猎人不是专门猎杀魔术师的吗,怎么突然又对你出手?”
周辛树怔住了,似乎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方才在烈火中等死的时候,他什么都想到了,却也都忘记了,将一切放空之后,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这个时候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魔术师猎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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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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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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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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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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