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这不是自己的家!
周辛树已经好几年没有睡过床了,如果不是醉酒的话,身下柔软的被褥与坚硬的沙发完全能够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样就不会直到现在才发现走错地方了。环顾四周,房间不大,摆设也很简陋,除了单薄的单人床以外,也就只有一桌一椅一柜而已,如果非要统计装饰品,那么对面墙上挂着的肖像画勉强能够算作一例。
“池先生!”
周辛树认出画上那个带着白色面具的人,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他心中兀自惊疑不定,门突然开了,走进来一个人,定睛一看,竟是边榕。
边榕穿着纯白色的睡衣,十分保守的款式,无论是领口还是下摆,都裹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春光外泄的机会。她打了个哈欠,道:“不是池先生,是边小姐。尊敬的周大队长,你手机的铃声调的也太大了吧,死人都能被吵醒了。”
周辛树只觉得脑仁生疼,就像有人在用电钻往里面打孔,却不肯钻进去,只停留在表面,令人意乱心烦。他没有理会边榕,自顾翻身下床,发现身上的衣物完整,肉体也没有任何被侵犯的痕迹,内心不禁有些小失望,拿起放在衣兜里的手机,见到一串熟悉的号码,便立刻回拨了过去。
对面传来小吴独特的童音,软糯得就像棉花糖,她语带焦急,就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学生,怯生生地说:“周队长,又出命案了,凶手很可能就是魔术师猎人呀,人家可是第一时间就打给你了耶。”
听到魔术师猎人这五个字,剩下的一半酒意顿时化作一身冷汗,不无畅快地排出体外。周辛树的目光不知为何落在了墙上挂着的池先生的肖像,镇定地说:“谢谢你呀,时间地点,还是死者的身份核实了吗?”
小吴高兴地嗯了一声,蚀骨销魂,然后才接着说:“法医推测命案发生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到一点之间,地点在桃花潭,死者名叫方夏,据说是一名记者。”
周辛树挂断电话就往外冲,出门没几步又立刻回转,他来到边榕面前,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低下头侧过脸便在她的唇边亲了一下,并非深吻,而是如同蜻蜓点水般浅尝即止。
如果不将幼儿园时邻居家三岁小弟弟的强吻计算在内,这可以说得上是边榕的初吻,她又急又恼又兴奋,毕竟才刚刚认识周辛树不到两天,这么短时间胆敢一亲芳泽,也太犯规了。
周辛树趁边榕被自己亲懵了的当口,转身快步离去,这一次并没有回头。
边榕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象征性地往前赶了几步,望着周辛树已经消失在风中的背影,喃喃道:“你还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睡在我家呢……”
李白曾经曰过,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在我情。此地虽然并非诗仙与基友游历过的那个桃花潭,但风景想必不会差太多。潭水如同琥珀般镶嵌在一片桃林当中,时唯桃花盛开,落英缤纷,连水面上也落了很多花瓣,看起来犹如不期然闯进了某幅画卷。然而煞风景的是,有一具尸体刚刚从潭水中打捞上来,旁边还用鲜血画着一尾惨死的鱼,已然干涸了许久,不出意外的话,又是魔术师猎人犯的案。
死者确认就是方夏,她双眼紧闭,眉头微蹙,好似在考虑着什么难题,也许,是在想如何泄底池先生的斗转星移吧。她的全身上下共有九把特制的锁,分别锁在四肢、脖颈等处,一环套一环,从水里打捞起来的时候已经被打开,最后一道锁扣在连接在潭底的礁石上,锁眼被彻底堵死。
周辛树明明非常痛恨面前这个女人,可亲眼看见对方香消玉殒,主观上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胸腔里就像被什么堵住了,几乎喘不过气。他突然想,自己如果能够早一点抓住那个连续杀人的魔术师猎人,那么方夏或许不用死。抑或说,幸好自己没有抓住魔术师猎人,不然的话方夏还活得好好的呢。佛经上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身为警察竟然庆幸犯人杀死了自己的仇人,死后应该会下十八层地狱的吧。
“看来,又是一起利用逃生魔术杀人的命案。”就在周辛树天人交战的当口,不知何时,边榕竟然也出现在了命案现场,而且,她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在啃。
唐甜也跟了过来,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双眼夹杂着血丝,看来昨晚也没有睡好。她哈欠连连地随口问道,“边榕,你在吃什么好东西呢。”
边榕含含糊糊地说:“泡椒凤爪。”她一手握住一枚鸡爪用心啃着,一手将包装袋递给唐甜,示意她也可以尝尝。
唐甜连连摆手:“我牙口不好,吃不了有骨头的东西。”
周辛树为了驱散心中的罪恶感,决定换换心情,便凑过来说:“现在不是有卖无骨凤爪的嘛,吃肉不吐骨头,要多方便有多方便。”
“哼。”边榕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泡椒凤爪的灵魂就是享受啃的过程以及无视他人目光的强大心灵,你懂什么。”
唐甜也附和道:“对呀对呀,我听说,现在市面上卖的凤爪大多是由一些老太太用嘴巴啃出来的呢。”
周辛树白了唐甜一眼,打趣道:“那鸡爪还在鸡身上的时候,还经常在鸡屎里面踩呢。鸡屎你都不介意,为啥要介意人家老太太呢。”
边榕啃着啃着,只觉得一股鸡屎味在嘴巴里面弥漫开来,顿时觉得食欲全无,于是拿腔作调地嗔道:“人家来帮你破案,你却只知道恶心人,讨厌~”特别是讨厌这两个字,拿捏得恰到好处,将之前打电话过来的小吴的音调学得七七八八,可说惟妙惟肖了。
周辛树明白边榕意有所指,当即干咳了两声:“那个,边榕你刚才说这又是一起利用逃生魔术失败的命案,何出此言呢?”
边榕伸出四根手指,数道:“我们按照时间顺序进行排列。第一名死者孙仁,他的身体被切断,脱胎于铡刀逃生魔术,这是失败后的场景。第二名死者薛礼,他被关在箱子里,被数十根长矛洞穿了身体,脱胎于箱中逃生魔术,这同样是失败后的场景。第三名死者司徒义,他死的虽然简单,只是被人用绳索勒死,其实也是脱胎于绳索逃生魔术,这已经是第三次失败了。然后就是现在的第四名死者方夏,她被九把锁牢牢困在水底,只有在规定的时间内打开这些锁方能逃生。凶手绕过了其余八把锁,只在最关键的锁头上动了手脚,就是要死者体验一下魔术失败的滋味。”
“我闻到了浓浓的报复的味道。”唐甜频频咂舌,“而且你们发现了没有,死去的前三名死者,他们的名字各提取一个字,摆在一起就很奇怪。”
边榕道:“孙仁的仁,薛礼的礼,司徒义的义,组合起来就是儒家五常‘仁义礼智信’之中的前三名。”
“其实,方夏还有一个名字,叫作方信。”周辛树着实没想到,自己刚刚从杨智那里得来的线索,还没查就断了。
唐甜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嚷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下一名死者的名字里面,一定有一个智字。”
周辛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凶手并非无差别地对魔术师下手,所有的死者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祭品,杀人的过程仪式感非常强烈,明显饱含着十足的恨意。如果按照边榕的说法,当年在那场大火中侥幸活下来的那个人,会是凶手吗?Χiυmъ.cοΜ
边榕见周辛树沉默不语,以为他生气了,便出言制止唐甜的洋洋自得:“不会的,有周大队长亲自坐镇,他一定会在魔术师猎人再度下手之前将其绳之以法的。”
唐甜连忙改口:“对对对,只剩下最后一名死者,再抓不到魔术师猎人,很可能就没机会了。”话虽如此,但听起来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周辛树又看了一遍那九把沉重的铁索,叫住一名蹲在路边刚刚才吐完的年轻警员,问道:“发现死者的过程是怎么样的?按理说,有九把铁索加成,这么短的时间内,尸体不可能自己漂浮起来才对。”
年轻警员生得唇红齿白,模样倒有几分俊俏,他朝周辛树敬了个礼,双眼充满了崇敬,可能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声音有些发抖:“报告周队长,尸体不是自己漂浮起来的,而是桃花潭的管理员打捞起来的。”
“数清楚些。”周辛树鼓励道。
年轻警员深吸一口气,道:“当时有几个晨练的老人听到有女人的求救声,便结伴赶了过来,正好看见管理员正在用竹篙救人,不过最后救上来的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周辛树等三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方夏明明死于昨夜十一点到一点之间,这是法医鉴定的结果,毋庸置疑。那么今天早上大声呼救的,又是何处的孤魂野鬼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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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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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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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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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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