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昏沉,湿润的冷风带来些彻骨的寒意,昭示冬季已经如期而至。两名指挥官策马登高,来到这片平原上的制高点,正在进行军事探查。
“看出什么了?”
“很奇怪。”
风将军按着马缰,瞭瞰着北方一望无际的平原,在他眼中,这片土地上只有数不尽的疮痍,野草在风中荡漾,却是那样的稀疏,很多地方已经连草都长不起来了,“我们攻下康纳城,已经等于打开了进举格罗瑞尔的通道,按理说敌人应该会不遗余力地反攻才对,可现在,连一点像样的防御性措施都没有看到。”m.χIùmЬ.CǒM
“是啊,我军前方的平原已经无险可守,一旦我们率领全军推进,进入格罗瑞尔盆地后将居高临下,甚至可能重现二十年前的那场战役。”埃文同意道,“可现在敌人就像是开着大门迎接我们,我们到底进还是不进,很为难啊!”
风将军叹了口气。
两个人的脸上,都带有一些忧虑的神色。
“要么,格罗瑞尔完蛋了;要么,他们准备了一场阴谋迎接我们。”
风将军推测道。他理了理衣襟以挡住北面吹来的寒风,不经意瞥到身后康纳城中林立的旗帜,忽然偏过头问,“埃文,如果你说了算,你进还是不进?”
“我?”
埃文愣了愣,片刻后,若无其事地回答道,“我接到的命令是配合你们在此据守,没有女王下令,我可没有自主进军的权力。再说了,这是你们的主场,就连我远征军的给养都是由你联盟提供的,没有粮,我也寸步难行啊!”
风将军依然注视着埃文:
“如果格罗瑞尔真的完蛋了,你会愿意将那片土地让给我联盟?”
“哈哈,这个我说了不算。”
埃文笑道。他当然听得出风将军话中的含义,且不说格罗瑞尔在政治、经济以及战略上的重要意义,就是普通的一块土地,也没有拱手送人的道理。
似乎,胜利还未到来,博弈就已经开始了。
埃文面如古井,好像对此毫不在意一样,也没有看风将军,顾自抚了抚自己的战马,继续说,“听闻烈焰之王陛下曾有一次绝佳的机会可以将肥沃的格罗瑞尔盆地纳入囊中,我想,如果有机会,你们的王应该不会拱手相让吧?”
风将军没有答复。
是的,当年著名的格罗瑞尔围城战,尚未继位的烈焰之王带领第四军团,雄心壮志,打算攻下格罗瑞尔以结束第三次流域战争。可惜,在即将迎来胜利时,阿姆科多也遭遇叛军围城,为了回援孤立的太阳王,他们只能无奈撤军,留下了遗憾。这场虽然失败的战争,奠定了烈焰之王以及第四军团的赫赫威名。
风将军就是其中的一份子。
想起那场战役,至今他的心中还留有无尽的不甘。
“不管怎么样,是攻是守,需要尽快拿个主意。”风将军最后总结道,倏尔再次看了埃文一眼,“……如果真的有机会攻下格罗瑞尔,我不会让给你。”
埃文没有说话。
当然,这并不表示他无所谓。
攻下格罗瑞尔,不仅对王国来说是一个重大的实力跃升,对于个人来说,那也是一件足以名垂青史的功绩。埃文最渴望的不是别的,而正是荣耀。
他轻轻舒了口气,忽然看着天空。
“下雨了。”
……
一场暴雨,将整个底比斯带入了冬季的寒冷中。
忒瑞斯公爵府的门前,斯托里独自在屋檐下避雨,但雨势太过猛烈,他的身上仍不可避免地被雨打湿,冷风呼啸不止,让他看起来有些瑟瑟发抖。
街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倒也不会有人看到这位侯爵的这幅落魄模样。斯托里两个小时前就在这里了,因为被告知忒瑞斯公爵去了王陵祭拜,他只能像一个虔诚的学生,悄悄地在老师家门口静候。作为学生,斯托里很心甘情愿。
一直到雨势减弱,街口处来了一辆马车。
这时,斯托里才冒着雨迎过去,丝毫看不到他平时的飞扬跋扈。
“老师。”
“托尔?”
忒瑞斯从车窗看到斯托里,不免回想起一些往事,有些心疼。
斯托里十四岁就被他的父亲安排在了军营中,一直由忒瑞斯进行指导。这位贵族青年拥有一切优良的品质,忒瑞斯甚至还能想起他少年时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的模样,倒是没想到,一转眼,他已经成长到可以与自己并驾齐驱了。
斯托里有些傻傻地笑了笑。
不过那些仆人们可不敢让一位侯爵跟着他们一起淋雨,他们很快将斯托里迎入府中,忙活了很久,这对师生才在温暖的客厅中得到谈话的时机。
“谢谢。”
斯托里从忒瑞斯手中接过毛巾,擦拭他的头发。
与平时不同,今天的忒瑞斯很休闲,一件丝质的家居长裙,似乎还与传言中她战伤复发有关,裙子很宽松,已无法像往常一样掩盖她曼妙的身姿。斯托里不经意瞄了几眼,但慢慢地,看的是忒瑞斯一贯的严肃神情,似乎等待他开口。
斯托里随即低下头,并送回了毛巾。
“我听说,女王撤了您的职?”
斯托里开头道,看来,他还是为了公事来的。不知为何,今天的斯托里仿佛有些腼腆,等了好久没等到忒瑞斯回答,他才再度抬起头直视忒瑞斯。
“……是不是?”他追问道。
“我战伤复发,需要休养……”忒瑞斯面色有些沉。
“看来我猜的没错。”
不等忒瑞斯说完,斯托里已经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他的面上很快闪过一抹不悦的神情,微微咬牙切齿道,“公爵,请原谅我的直白,女王接二连三地打压一切制衡她王权的大臣和机构,她想做什么?我听说愚蠢的古奥多隆人总是在割完羊毛后将他们的牧羊犬杀掉,女王这样的行为,与那有什么区别?”
“斯托里,注意你的言辞!”忒瑞斯顿时厉眉。
“这不是我说的,每个人都在这样说。”斯托里争辩起来,“议会选立她成为了王,可她在坐稳了王位后却解散议会,您告诉我她这不是在卸磨杀驴?”
“……”
忒瑞斯沉默。
忒瑞斯早知道蔷薇废除议会制度会引起了很多贵族官员的不满,但没想到已经将斯托里激到了这个地步……他甚至用了好几个冒犯王威的词汇。
“莱恩请求解去瓦瑞安军都督的职务,查尔斯自降一半薪俸,还有我父亲也将南部庄园的管理权移交给了王室……我不知道他们这样做是不是在像女王表示忠诚、或谋求自保,但我想,下一步,女王应该要收回我的军权了吧?”
斯托里滔滔不绝地说道,一说起这些事,他愤慨的情绪似乎也如外面的雨一样倾泻起来。这场初冬的雨,就像是绵绵不绝,永远也不会消停。
他凝着眉,最后质问忒瑞斯:
“……公爵,您告诉我,女王是不是想独裁?”
“托尔,但凡改革,必然会随之引起一些变化,不可否认这一次女王略显激进了些,我也劝过了,没用。”忒瑞斯叹了口气,一时竟变得惆怅起来,她语重心长地看向斯托里,语气难得的柔和,“你一定明白这样的改革是正确的,你是斯托里家的长子,固然要顾及很多,但同时你也是王国的子民不是吗?”
斯托里咬着唇,并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
这让忒瑞斯更加皱起了眉。
“即便女王要解除我的军权,我没话说;但我无法忍受她过河拆桥,将我们这些人当做棋子一样的戏弄。”斯托里厉声说道,此时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忒瑞斯,“……尤其,无法忍受她那样对您。”
“……”
说完,斯托里最后看了忒瑞斯一眼,径直转身出门。
“托尔!”
忒瑞斯一声呼唤,但看到的,只有外面再度滂沱起来的涟涟暴雨……
……
“进军格罗瑞尔?”
阿姆科多的王殿中,烈焰之王也是一脸的愁眉不展。很奇怪,在收到那样的报告后,他本应心情振奋才对,但柳生从他脸上看到的,只有忧愁。
“是。风将军五天前从康纳发来的请求,称格罗瑞尔防御溃散,前线军团士气昂扬,是进攻格罗瑞尔的最佳时机。”柳生重复道,眸中甚至产生了希冀。
“情报确切?”
“报告中说,目前哨探尚未带来可靠敌情,但战机稍纵即逝,风将军及众位参谋均认为可以一试。并且,将军府评估后也认为,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战机是有了,但天时未到啊。”
“?”
柳生昂起头,不解地看向烈焰之王。
尽管格罗瑞尔是忒瑞斯族自古的聚居地,但自第二次流域战争后,那里就已经纳入了联盟的疆土,太阳王的旗帜,曾经插遍格罗瑞尔的土地。身为联盟人,没有一个不盼望看到联盟再度统一的一天,而格罗瑞尔,就是复兴的开端。
没有人理解烈焰之王的忧虑从何而来。
柳生等待着回答。
“作为太阳王的继承者,我自然梦寐以求恢复联盟的巅峰时代,可那大概已经只能存在于梦中了。”烈焰之王唉声叹道,不觉间竟产生了一些沧桑。他回过神来,严肃地问柳生道,“你觉得,王国可能看着我们攻下格罗瑞尔吗?”
“这……”
柳生思考了一会儿,但没有太久,“不会。”
“这就对了。”
烈焰之王随后剖析道:“不管敌人是否真的空虚,假使我军突入格罗瑞尔,王国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甚至可能还会袭扰我军后方……别忘了忒瑞斯还在,在战争上,她可是个十足的激进派,我曾经就吃过她的亏。”说着,烈焰之王又从顺带被勾起的一些回忆中出来,斩钉截铁地说,“所以,就算真的时机成熟,要想进攻格罗瑞尔我们仍然要和王国联军,只有如此,才有可能成功。”
“那岂不是便宜了他们?”柳生有些怨言。
“我宁愿在摘得果实之后再争取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而不愿意在摘果实的过程中就与别人勾心斗角……况且那并非唾手可得的果实,不是吗?”
烈焰之王反问道。
实际上,他宁愿肯定王国会从中搅局,也不太愿意相信格罗瑞尔真正会那么轻易被攻下。作为历史上那场格罗瑞尔围城战的领导者与指挥者,烈焰之王比任何人都了解那是一个怎样的敌人,那颗果实很诱人,但全身长满了刺。
“而且,现在说这些还太早。”烈焰之王随后还补充道。
“太早?”
“蔷薇偏巧在这个时候进行改革,现在的王国很不稳定;也就是说,我们的盟友目前从能力上就不可靠。”烈焰之王继续分析着,更凝视起他身边的这位战友,“她那样激进的改革,是有可能导致王国内乱的,你不会不明白吧?”
“是。”
柳生凝了凝眉,很快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王国自北安王陨落后就产生了许多不安定的因素,这些因素每一个都有可能将王国引向分裂甚至混乱。而蔷薇女王此时进行政治改革,顺利的话,将走向繁荣安定;但如果不顺利,这些因素无疑将被激化,并最终彻底爆发出来。
柳生自己就是一名政治改革家,他不可能不明白。
“原来,这就是您说的‘天时’。”
“这不得不让我忧虑。”
烈焰之王叹口气,倒似乎忧虑的并不只是北方的局势。对于王国,实际上他是有私情掺杂在其中的,只不过这些私情,他大多数时候都不得不割舍。
柳生也叹了口气,但看起来应该是还有些不甘心。
“那,我们就白白浪费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告诉风,可以着手于储备粮草、拟定进攻计划,但什么时候发动战争,必须等候我的命令。”烈焰之王正色起来,很快表现出一位当权者的成熟能力。他顿了一顿,最后还是叹道,“……现在,就看上天是否再次眷顾蔷薇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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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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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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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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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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