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作为晚辈,也只好敛了敛眉头,漠然地对那个笑里藏刀的傅尚书微微颔了颔首。傅实眯着眼睛,里边不知藏着什么算计,他有意地扫了叶笙一眼,笑道:“许久未见,世子殿下去了一趟江宁,可真是越发的干练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圣上就会将你调回来,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句不知是夸还是讽让冷漠自持的叶笙冷笑了一了,至于这笑里有何意味深长之处,傅实也不在意,只是若无其事地提起了他此行的目的:“既然碰上了二位,可否赏个面子,同老夫喝口热茶?”
他们这十年八年都见不着几面,就算见面了也得绕着走的状态,傅实竟闲得要请他们喝茶?这可真是一件让人又气又好笑的事了。若在平时,这个面子叶笙不仅不会赏,还要狠狠地踹上一脚,可是现在他却沉默了,这个前些日子还着急要自己命的老东西,此刻还真有他不得不应的理由。
端阳公主到底比他沉得住气,饶是眉眼上的嫌弃和拒绝已经满了,话还是说的一板一眼:“那傅尚书可想到去哪里喝茶呢?”
这个回答让傅实一阵朗笑,他扯着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皮,做了个请的手势。至始至终叶笙都保持沉默,直到马车动了,他才冷冷地对着前面的马屁马车叫了声:“老匹夫。”
车轮咕噜噜地响着,混着周围传来的嘈杂声,竟将他那三个字给淹没了。
暂且不论傅实这个老家伙在打什么主意,端阳公主倒是一脸的坦然自若,恐是因为坐得太闲了,干脆闭上了眼睛养神。叶笙她如此淡定,也不惊诧,在他心目中,母亲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带着三分骄傲和三分冷漠,将自己梳成如今这副高高在上而又不近人情的模样。小时候的他是不喜欢她,可是此情此景,他才明白,冷漠的端阳公主比谁都要真性情。
他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了,对于叶笙而言,他的童年实在是是太跳脱了,同人打架乃是家常便饭,每次回家端阳公主都要冷冰冰地责骂他,可是现在想想,她好像从未对自己动过手。他恍然记得七岁那年,有一次在院子里斗蛐蛐,却无意中撞见从厨房里跑出来的母亲,他永远也忘不了她那时候的样子——半张脸上沾着黑灰,头发有些凌乱,看着有些好笑。不过那时被他撞见,母亲不知是在生气还是在掩饰什么,抬手便收了他的两只宝贝蛐蛐,然后冷冰冰的走了。后来嬷嬷告诉他,她的母亲当时正钻在厨房里做菜呢,可是不仅没有成功,还把自己烧成了灰球……
许是感受到了叶笙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端阳公主闭着眼睛道:“你也不要太担心,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叶笙这才收回目光,俊朗的眉眼微微缩了缩,继而往傅实的方向投去,迸发出一股意味深长的味道。傅实选择在凤凰街这样的地方亲自见了他们,自然是两种意思。一是间接地告诉他们不会对他们不利,二则是有意示好。至于这喝茶的意味,便是要与他们谈条件了。
可真是一个老奸巨猾的东西,这算盘打得还真是连个脸皮都没有。
既如此,他们便也顺水推舟好了,兴许这还能得到一个不错的效果。
傅实脸上始终保持着笑意,看得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总觉得他不怀好意,他将马车停到了一家表里都奢华的茶楼,领着端阳公主二人上了三楼的雅间。
端阳公主不知是惊还是嘲:“傅尚书真是好大方,竟请我等到这种奢侈之地。”
傅实接话:“端阳公主贵为一国公主,身娇体贵,世子又是人中龙凤,自是当得起的。”
端阳公主直接点破了他的虚伪:“傅尚书若是有什么话,还请尽快道来。”
傅实也不掩饰,笑道:“老夫的确是有些话要提,还请公主和世子多担待。”他做戏的本事倒是一流,便是已经心照不宣地捅破了那张纸,还是有废话的口舌和功夫,他转头对叶笙道,“江宁不比京城,一南一北,生活习性多少会有差异,不知叶世子这些时日可还习惯?”
叶笙见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盯着自己,只觉得异常烦闷,便随口敷衍道:“尚可。”
傅实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那就好,你先前一直随你父亲驻扎在北地,想必也不是什么金贵的性子。”
听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提起宣平侯,叶笙费了九牛二虎才收起的愤恨此时破了一个口子,他神色冷冽地盯着傅实,眼中的寒意似乎能将他淹没,只听他一字一顿地道:“劳您费心。若是有什么话,还请傅尚书明言才是。”
可傅实丝毫不将他的愤恨的威胁放到眼里,只当眼前的人是个长着参差不齐幼兽,听了叶笙的话,他依旧满面拢着笑,让人看得只想抽一巴掌。
只见傅实晃荡着那张欠抽的脸,在叶笙满是冰霜的眼皮子底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别急,茶还未凉,咱们慢慢说。”
叶笙将滔天怒意藏到骨子里,只是冷眼看着他,而端阳公主却也跟着抿了一口茶,语气如冬日的冰雹:“京城近日传言四起,我瞧着那些话,对傅大人好像并无好处。”
傅实一直扬着的脸终于几不可闻地敛了敛,他轻轻地用手摩挲着杯底,道:“端阳公主向来深居简出,没想到这外界的纷纷扰扰还能传到你的耳朵里,倒是一件有趣的事。”
端阳公主道:“只怪傅大人的声名太响了,我便是不想听,也由不得旁人的嘴。”
傅实则不客气地道:“听公主言下之意,是宣平侯府管教不够了,竟由着那些碎嘴子在府里胡乱妄议朝中之事,以至于扰了公主的清净。”
“傅大人。”端阳公主眉头不悦地挑起,搁下茶盏,语气不善,“你还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吗?”
“自然记得。”傅实皮笑肉不笑地道,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叶笙,“只是不知叶世子愿不愿意同老夫聊聊了。”
叶笙目光不善地回敬他,这场茶局生生成了一场战争,他终于毫不掩饰地冷哼一声,道:“先前我就说过了,傅尚书有话就直说,不用磨磨唧唧地同我打太极。”
“叶小世子和公主还真是越来越相像了。”傅实靠着椅背,脸上终于多了几分该有的不怀好意,他眯着眼看着叶笙,“你要你手中的那个东西。”
叶笙只看着他不说话。
傅实也不恼,继续道:“叶世子,既然有些事情我们都心知肚明,那么再怎么打太极也没有意义,前些日子老夫确实同你开个玩笑,这事确实是我没有顾虑好。”
叶笙道:“哦?这么说,傅尚书这是承认了?”他眸光冷冷地盯着那人,滔天的愤怒仿佛能将眼前的人给撕碎,只听他嘴角露出嘲意,“你既这般爽快,那么一年前关于我父亲的事,你可承认?”m.xiumb.com
他指的自然是他勾结夏州人,有意害宣平侯在虞林之战中牺牲的事。
傅实嘴角僵了僵,他先前的话虽意有所指,然而叶笙这话却直白多了,一年前宣平侯身死一事,自然是和他脱不了干系的,可此情此景,他若是直接承认,岂不是很难将这交易继续做下去,可这事根本就轮不到他承认不承认,叶笙张嘴来问他,自然不是凭着那些道听途说和猜测而一时兴起的。
他在心里斟酌了片刻,还未及时开口,端阳公主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傅大人,你这是无话可说了?”
傅实眼睛转了转,继续笑道:“公主说笑了。宣平侯才是我朝中大将,他身陨于沙场之上,着实令人遗憾且痛心,刚才叶世子突然提及,一来我未反应过来,二来便是心中悲痛非常,以至于不得言说。”
“哼。”惯来平静的端阳公主终于发出一声极其愤怒的闷哼,“巧言令色。也罢,你既拼死装糊涂,我也奈何不了你。”话说间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叶笙,示意他别再多话,现在还不到算账的时候,且先等等。
傅实表情何其无辜,好像叶笙二人方才的那番话是真的误会了他一样:“老夫年事已高,本就糊涂,何故还要装糊涂,公主这话实在是不妥。”他今日在半路截着二人,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总之他是打定了主意不肯承认,就算对方对这事已经起了深信不疑,可这事若从他口中说出来到底还是不一样。既然那母子二人选择了同他聊聊,自然还是有机会说服他们的,到时只要自己摆出足够的利益就好说了。
“叶世子,你也算是历经了不少事,有些情况理应也想得明白才对,你还年轻,又没了宣平侯的庇护,何不为自己好好想想?”傅实暗示道,“我傅实在朝中摸爬滚打数十年,能有今日的成就,自然不是偶然,今后若由我为你保驾护航,你的前路自然会顺风顺水的多,你想走仕途便是仕途,想从戎便从戎,也不必再呆在那遥远的江宁了。”
叶笙脸上不露声色,心中却骂着傅实一声不要脸。见动不了自己,此番过来竟是为了收买人心的,在叶笙看来,依傅实这样做事恶毒的性子,肯定盘算着先稳定他们再找机会倒打一耙的心思。
叶笙似笑非笑地问:“傅大人这是要同我做交易吗?以我叶府荣耀,换我手中的那张信?”这可真是太好笑了,也不知是不是傅实撞坏了脑袋还是真的走投无路,竟会同他做交易。
他叶笙自然是想要光耀叶家,去从未想过选择这样的方式,这不是光耀,而是抹黑。况且这傅实还真是求人还不忘给自己捞个本,他想将宣平侯府同他那尚书府紧紧的绑到一起,荣损相依,如此叶笙便不得独善其身,可真是天大一张脸!难怪会得意忘形,执意要往圣上的枪杆上撞,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傅实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便是叶笙世子不懂,端阳公主也该懂吧?”
然而端阳公主确实不懂。她从来就对傅实之流嗤之以鼻,又如何会仰仗于此人?
见二人皆沉默,以为自己的那一番话算是起了效果,傅实总算是放了一半的心,只听他继续鼓吹道:“叶氏荣耀百余年未曾消损,除皇天庇佑之外,更是叶氏各代家主刀枪实战的积累,叶世子乃人中龙凤,必然有一腔成大任的雄心。”他有意地顿了顿,末了才将最后几个字说出,“我想无论是端阳公主,还是叶世子,都不希望叶氏在这一代就此陨落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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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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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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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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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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