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车里摆着两张软塌及一张个头矮小的桌子,桌子上盛放着几小碟子水果点心,以备饿时所需。叶笙气定闲神地靠在一旁,微微阖着眼睛,不知是在养神,还是睡着了——想是前些日子累了,一旦坐下,便像一根松了的弦,倍感疲劳。
谭辛不忍心惊动他,屏气凝神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又见他穿得单薄,担心着凉,便从安置在角落里的箱子里取出一条绒毯替他盖上。她动作尤其小心,生怕惊醒了榻上的人,哪知叶笙竟如此敏感,这绒毯还未碰到他的衣角,他竟猛然睁开了眼睛,如临大敌,如此戒备而又冰冷的目光看得谭辛手臂一僵,双手便直愣愣地顿在了半空中。
待神志清醒,又见跟前人是谭辛,叶笙眼中的冷意这才褪去,他目光温柔地看着眼前的人,半是解释半是调侃:“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果然人还是不能过分安逸的好。”
这句听来是玩笑的话,却在谭辛的心里长了一根刺,她心疼地看着叶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又将手中的绒毯细心地盖在他身上。因为真正安逸久了的人,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可见叶笙以往的生活得崩的多紧。
叶笙任由谭辛给她盖上毯子,目光越发的温柔,只问:“方才我睡了多久?”
谭辛轻笑道:“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你倒是睡的极不安稳。”
“是吗?”叶笙坐起了身子,谭辛打算去扶他,却在触及他手背时微微一愣。叶笙手上的温度不大对劲。谭辛有心去瞧他面色,这才注意到他一向俊朗的面容上好像苍白了几分,叶笙尚且不觉自己哪里有问题,故而也没在意谭辛的神色,他刚想捏起一块奶糕,不料手刚伸出去便被人握着。
叶笙目光错愕地在谭辛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她正探着自己的脉搏。
谭辛眉头一皱:“你生病了?”
叶笙粗糙的日子生活惯了,显然对生病的概念也模糊了,在他眼里,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的事,便真的算不得什么,他觉得谭辛这是大惊小怪,刚打算说自己没事,便被谭辛给盯的不知从何说起。
他想起先前手受伤的事情,她也是这般模样,揪着一张一本正经的小脸,让人瞧着有趣。
“你先前受了风寒,身体又疲劳,一直拖着,现下已经严重了。”也难怪他会坐不住,陷入沉睡。
谭辛眸色担忧,她掀开帘子往外瞅了一眼,却是满目丛林,他们尚且还在郊外颠簸,周围不见城镇市集,便叫来流云,问道:“最近的城镇距这里多远?”
流云不知道自家主子的事情,知当是谭辛在问路,便回道:“少说也得两个时辰吧。”
谭辛抿唇扔下帘子,见叶笙只看着自己不说话,没好气地说:“你若是早些说身体不舒服,我便带些药材出来了,如今倒好,需两个时辰才能买到,你的病岂能这样耽误?”说多了又不忍心,便敛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叶笙听她说完竟笑了,尽快眉眼里留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却笑得尤其好得看:“你担心我?”
谭辛一着急便说得干脆:“如何能不担心?”
这些事于叶笙而言,简直连注意都懒得注意,他也大可以安抚上一句没事。只是现下,他却发现自己很享受谭辛为自己担心,他心里偷偷藏着被关心的喜悦,不言不发地看着谭辛,仿佛永远都看不够。
谭辛确实着急了,手上没有药材,熬不了药,叶笙的脸色又不好,而且马车又颠簸,就是休息也休息不好,谭辛便让流云停下,并到溪边舀了盆清水过来,打算先给叶笙擦擦脸,叶笙也不拒绝,就这样任由她收拾着。好不容易过了人烟稀少的郊外,到了临近的城镇,天色已经见黑了。
因是走的陆路,几人暂且在一家小客栈里歇了脚,又因不熟地形,谭辛便托伙计抓了副药回来,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药熬好,敲了叶笙的门。是流云开的门,谭辛进去,却见叶笙没事人一样坐在桌边,一边还做着个王达,看模样,他们仿佛在商量着什么事。
见叶笙不好好休息,还站起来乱晃悠,谭辛眉头微微一皱,她将手中热腾腾的碗塞到叶笙手中:“喝了。”
流云眼尖地瞧见自己主子的眉头好像微微抽动了一下,带着一丝隐隐的窘迫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
流云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在他的记忆里,叶笙很少会露出这样的情绪来,这简直是件稀罕事!流云瞥了瞥自己主子手中那碗黑得浑浊的药,只觉得嘴里发苦,心道:这谭姑娘可真威武,他和飞羽跟了叶笙这么多年,都不敢这么逼他喝药。xiumb.com
然后,叶笙一声不响地在王达和流云两人的目瞪口呆下,将那碗药给一鼓作气地喝了下去,那张惯来气定神闲的脸上仍然一丝不苟地保持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脸,好像喝的不是苦如黄连的药,而是碗无色无味的白开水。
“喝完了。”他将碗倒扣,朝谭辛挑了挑了眉毛,示意自己乖乖听话了,甚至还藏了点邀功的意思,“一滴不剩。”
谭辛忍不住笑了,流云遗憾到道:“谭姑娘,若我从前也能如你这般细致,想必大人也肯听我的话了。”
叶笙瞪了流云一眼,让他别乱说话,流云只得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主子,无声地控告他待人态度太不公平,叶笙才不理会他,转头对谭辛道:”我们刚刚在商量王达之事,想着到了京城,暂且让他待在侯府里。”
此话便是要告诫王达,到了京城之后不可胡乱定主意,有什么事,一定要事先经过叶笙的同意。王达显然很放心叶笙的安排,无论他说什么,都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并无异议。
谭辛自然也没有异议,叶笙行事一向稳妥,她自然是放心的。
叶笙又道:“到时,你自然也是要住在府里的,待回了京,傅实之事,暂且按兵不动。”
谭辛有所犹豫,叶笙此番回京,主要还是为了端阳公主的寿宴,流云自小跟在叶笙身边,住在府里自是无碍,王达情况特殊,暂且不提,可自己就不同了,此时此刻,她好像没有任何的合适的理由留在那里。
叶笙见她走神,便唤了她一声,谭辛被惊醒,这才呐呐地点了点头,她收走叶笙手中的碗,只说过会儿过来给他施个针,便提步去了隔壁。
该说完的都说完了,叶笙终于将流云和王达打发走了,心情不错地等着谭辛给自己针灸。
不多久,谭辛果然过来了,他先是探了探叶笙的前额,许是在马车上耽误得久了,竟比先前烫得多,刚刚喝下去的药显然尚未起效,谭辛秀气的眉头皱起,让叶笙背对着自己躺下,而她则娴熟地打开了那套针具。先前谭辛曾吩咐店家抬了台火盆上来,故而屋子里还算暖和,谭辛想着,便起身将那火盆拉地离叶笙近了点。
“将上衣脱了吧。”她以一个医者的心态来面对此事,故而也没觉得这句话有何不妥,只是叶笙却好似犹豫了会儿,好似并不想让谭辛看到他的后背。
谭辛只当他是害臊,故意调侃道:“放心吧,我是医者,此刻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这句话给逗得释然了,又或者觉得自己竟然比一个姑娘还要扭扭捏捏,实在不成样子。直至依言去掉上衣之后,谭辛才明白叶笙先前的犹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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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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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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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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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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