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男的胸膛被踩住,整个上半身都钳制于叶笙的脚下,可他却从未停止过挣扎,他仿佛没有听见叶笙的问题,只一个劲儿的乱动,企图挣脱。
“我知道了,你们是他派来的!你们这些无耻之徒,丧尽天良,草芥人命,总有一日,上天会代替那些受难者来讨伐你们,你们会下地狱的!”
那刀疤男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红着脖子叫了起来,他粗犷愤怒的声音在整个庭院里荡开,反而更显荒凉和凄清。
谭辛凝眉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叶笙道:“依我看来,不像是装疯卖傻。”
叶笙紧抿着唇,眼睛里却闪过质疑。
那男子的一双眼睛通红,愤怒地瞪着眼前的人,叶笙也在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好像在审视一个恶贯满盈的犯人。
“无论如何,既想要得到这封信,和你父亲的案子总归脱不了干系。”
谭辛点头,她复又将视线投到了那男子的身上,心中沉重万分,想起此人刚才的话,心下觉得十分怪异,便忍不住问道:”“你刚才所言何意?”她停了一下,又改口问道,“你知道我们是谁?或者可以理解为,你以为我们是谁派来的?”
男子瞪着他们,眼中的愤怒却不减分毫,却也只是一头被剔了爪牙的狮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只听他嘲笑道:“素来是杀人不眨眼的,怎么现在喜欢废话了?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还不清楚吗?赶尽杀绝的事,你们还做的少吗?”
二人皆觉得这人的话有些奇怪,谭辛道:“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被人指派过来的,兴许和醉云楼没有关系呢?”
叶笙想了想,决定先将此人给扣押,打算进一步审问,他在屋子里找了根一端已经磨损了的旧绳子,三两下就将那男子绑好丢在一旁。
“我们不会杀你,前提是你需要答应我们一个条件。”叶笙淡漠了立在一旁,居高临下死看着面前那个被自己绑地动弹不得的人。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他继续道。
刀疤男红着眼睛艰难地瞧着他,语气带着嘲意,然而更多的还是愤怒,他在地上重重地‘啐’了一口,道:“我呸!当初你们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呢?还不是转头就翻脸了?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们还不肯放过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姓、一个小小的船夫,妻儿老小,一个都不放过,丧尽天良的事你们还做的少吗?你们为何就非得要赶尽杀绝不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吃你们这一套了……”
谭辛心里一突,她突然想起之前叶笙跟他说的话,几乎踩着他的话脱口而出:“你是船夫?”
两人心知肚明,当年带着证据前去大理寺状告谭旬勾结盐商之事的人,正是一个船夫,只是那船夫却就此杳无音讯。
这两人的反应有些奇怪,刀疤男明显愣了一下,只是眼底的愤怒很快又烧了上来,他重重的喘了口粗气,吼道:“怎么,一个船夫的命,你们不也觉得碍眼了是吗?”
叶笙上前一步,冷声问道:“谭旬之事,同你有何关系?”
刀疤男又是一怔,他警戒地看着两人的神情,突然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他瞪着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叶笙,沉默了良久,才戒备出声:“你们不是他们派来的,那么……你们究竟是谁?”
听到这话,两人更是笃定了心中的想法,看来眼前的这个人,果真同那件事有所关联。看着刀疤男的脸,谭辛心中一阵复杂,父亲当时之所以没有反抗的余地,最致命的一个原因就是有了那船夫手上的证据,也正是因为这些证据,才让一切走上了今天。
虽然明明知道船夫只是个棋子,他做这一切,完全是受人所指使,可是说到底,至少他也免不了罪责。
关于这点,谭辛心里没法去和说服和原谅自己用一种平和的心态来面对对方。她深深了吸了一口气,直直地瞪着那男子,一步一步上前,沉声问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状告他的人。”
谭辛沉着一张脸,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里全部装满了质问,在刀疤男看来,这只是个乳臭未干、清秀的像根小豆芽的小少年,可是此时此刻,她的神情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他说不清楚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感觉,就算是面对派来来的杀手,他的心里也不曾有现在这般恐惧而又奇异的心情。
或许是那些杀手的眼神里只有杀气,而没有这般痛苦和挣扎吧。自从家破人亡那日,他真正害怕的从来就不是死,而是遗憾没有机会留下一条命,给自己枉死的那些亲人报仇雪恨。
直到后来的有一天他才发现,自己之所以会害怕,完全是以为那样的一双眼神,像极了现在的自己。
满怀恨意。
良久。
“江宁按察使谭大人一事,确实同我们家脱不了甘心。当时状告他并将伪证带过去的人,是家父。”
叶笙并没有给刀疤男松绑,而他显然也没有要逃走的意思,只是一改之前的戾气,满怀歉疚地低着脑袋。
“家父所为,实属大过。”他哑着声音,脸上的歉意溢于言表,“只是那时候,家父也是受了那老东西的逼迫,我们一家老小……实在是无能为力。我们只是小小的船夫,平时见的多的,也就是来来往往的客人,这些客人身份各异,有旅人,有商客,也有从官者,可他们的身份都不是船家该过问的事情,对于我们而言,将客人送到渡口就算完成了活计,其他的都不重要,十几年来,我们都是这样平平稳稳地度过的。直到有天,来了一个特殊的人……”
那是去年深秋,风吹的人身上凉飕飕的,王老缩着头候在船头,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一个坐船的人。这些天天气不太好,连带着出行的人也少了许多。
看着人迹寥寥的码头,王老泄气地放好了竹篙,准备早点回家,无聊人刚一转身,就有人过来了。
“劳烦这位船家,将我送到江宁去吧。”
那人步伐有些匆忙地赶了过来,虽然身上有着风尘仆仆的痕迹,全身上下的气质却异常沉稳,王老一瞧,心知这不是个普通人。
这一天下来,接的活儿寥寥无几,突然遇到个生意,王老自然是愿意的。那人礼貌谢过,两人一前一后踏上去了,王老现在心情不错,又见客人举止礼貌,是个好说话的,便拿着竹篙站在船头与客人搭话。
“这两天冷的厉害,还连下了好几场秋雨,出行的人可不多啊,老头子我都接不到伙计了,看老爷行迹匆匆的模样,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吧?”
客人坐在船舱里笑道:“实不相瞒,在下此番是刚从老家赶回来,前不久我那女儿的生辰,我常年在外地,抽不出空来陪她,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在她生辰当日赶到,现下我已为她过了生辰,江宁那边又有事要处理,自然得快些赶回去。”
王老爷哈哈地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这位老爷,老头子别的本事没有,好歹也送了大半辈子的客人,行船的本事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这一路下来,保证又快又稳!”
王老半点也没有多夸自己,这一路耗费的时间倒真是比往常短了不少,那客人十分感谢地付了钱,便打算各自行路,却没想到刚准备踏下船板,就听到了一阵动静。
那动静不大,却着实震撼了他。
原来是隔壁的一艘大船上跳下了几个人。透过微弱的月光,他看到那几个人皆是一身江湖人打扮,并没有哪里出奇的地方,唯一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是他们正一袋一袋地往船上运着什么东西,至于那些箱子里边装的是什么,无人而知。
别人不知道,不代表谭旬不知道,这个场面对他而言,熟悉的同时,又很不寻常。
三更半夜,一群外地人守在码头,鬼鬼祟祟地将装的满满、包的严严实实的袋子往船下送,要说没有什么,他自己都不相信。
果然,人群中有人低声说话了:“今天就这么多了,现下那边盘查的严,你们这个月最好不要来了,下个月我再想想办法。”
这人声音不大,也只有几个字成功地落在了谭旬的耳中,可他还是隐隐约约猜透了一些东西。
又有人回道:“就这么点儿盐……东西,若不是那个姓谭的狗官,老子们也不用这么焦头烂额的,这才多少啊,能赚几个子?”
谭旬瞳孔狠狠一缩,算是彻底地想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作为江宁的按察使,这个问题,他不能视而不见。
谭旬没有犹豫,欲要跳下船前去质问,不料却被王老一把拉住。
“你想要做什么?”王老低声问。
谭旬咬牙切齿地回道:“这群人胆大包天,竟敢贩卖私盐,我得去阻止他们。”
王老没有放手,继续低声说道:“这位老爷,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可是你阻止不了的。”
王老只是个普通船夫,见着的世界也就那么大,时间几乎都花在了江河之上,可是他却知道,看不过去的事多了去了,有些事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到的,不管你是谁。
可是那日,他却听到那人说:“无论如何我都做不到独善其身,因为我是谭旬,江宁的按察使,若连我都不阻止,那整个江宁,还指望谁来守护?”
王老愣了会儿,谭旬却先一步跳下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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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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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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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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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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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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