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辛了然,只是神情却有些怪异:“大人是想在这边……监视吗?”
叶笙似乎很不喜欢‘监视’这个词,沉默了好半天才道:“原本打算派个人进去,可对方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想来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谭辛觉得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是觉得坐在这样豪华的地方监视,实在是浪费,却又想不出其他办法来,只好暂时按照叶笙的做法来做了。
“用完饭过来的吧?”叶笙冷不防地问道。
谭辛点头:“自然。”
“嗯。”叶笙道,“原本早上准备带你一起出来的,却见你还未醒,想了想便让阿细过去等你,我先是跟流云一同去了趟沈郁家,再来到这里的。”
谭辛奇道:“大人早上去沈郁家了?”
叶笙应道:“上次流云说去得匆忙,便想着会不会再寻到其他线索出来。”
谭辛追问道:“那可有发现?”
“暂无。”叶笙道,“如今沈郁家早已人去楼空,能搬走的东西大多已被搬完了,如今过了几个月,庭院里几乎都是过膝的杂草。你若想去,过会儿再带你去一趟?或许有些地方是我疏忽了。”
谭辛点头:“也好。只是不知道今天田大强会不会来。”
叶笙想起一些事,便问:“记不记得先前我让飞羽跟你说的事?”
谭辛问:“大人是指的是?”
“刺青。”
谭辛端坐着身子:“明白,三娘虽然目前是醉云楼的掌事,手臂上却没有刺青,然而这些日子三娘消失,应该对醉云楼有所影响才是,可是现在看来,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所以我猜,其实背后掌管醉云楼的人,也许并不是三娘。”
叶笙点头:“正是想到了这一点。若事情果真如此,那人总归是要现身的,所以我想看看,今天能不能碰到运气。”
想起昨天的事,谭辛一阵担忧:“既然流云和飞羽都不在府中,大人也不在,那么三娘那边……”
叶笙鼻子地低低地哼了一声:“若他们今天还有胆量来,我倒是求之不得,省得我再亲自点火了。”
谭辛瞬间明白了叶笙的意思,道:“大人指的是三娘吗?”
叶笙道:“我们等不了多久,最好在回京城之前,先把这边的事了一了,否则我一旦离开按察使司,就会很麻烦。”
谭辛忍不住朝对面看了一眼,暗自纳闷:那个手臂上有着刺青的领头人,到底是谁呢?和拥有假印章的人是否又是同一人呢?
这时候,有伙计上楼来,并依次端了个四四方方的小蝶子上来,这些伙计皆训练有素,行路间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摆放菜盘的时候也是轻重有度,谭辛见了暗暗惊叹,心道不愧是奢华酒楼。
谭辛见桌上放的尽是些早茶和糕点,有些纳闷,莫非叶笙还没有吃?
她刚想问,叶笙就率先开口了:“上次听你提到茶糕,说你那边的特产。”
谭辛瞧过去,果真见到了两碟子茶糕,笑道:“是的,我一直就爱吃,不过小时候都是母亲做给我,长大之后,反而不怎么碰了。”
叶笙将那两碟推至谭辛的跟前:“你尝尝。”
谭辛心道:若知道这边有早点,我在府里就不吃了,现在肚子已经填满了,要吃东西,当真是有些困难。
只是见叶笙的模样,谭辛也不忍拒绝,拿了双筷子夹了一块放到自己的碗中,她低头轻轻咬了一口,入口只觉得软糯非常,很是香甜。
“嗯,很香,不错。”谭辛赞道,“只是——”
“怎么了?”叶笙扬着眉毛问。
谭辛细细咀嚼:“好吃是好吃,只是好像和我从前吃的那些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谭辛道,“应当是各家的风味不同吧。”
“嗯,哪里不对,你说出来。”叶笙道。
谭辛将筷子放下,认真地看着叶笙:“挺好吃的,真的。大人用早点了吗?”
叶笙点头:“在府里用过了。”
“那为何?”
他突然避开了谭辛的视线:“我……给你吃的。”
“可是我吃了呀,你刚才不是还问”说到这儿,谭辛戛然而止,她目光顿了顿,而后便反复往叶笙和那几碟茶糕身上来回转,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大人,你可别告诉我,这个……这个……”她觉得这事真是自己多想了,可是看叶笙的表情,又实在没法说服自己。
“我……”叶笙轻轻地咳了一声,“我原本想着,就这样做做的,总归来早了也无事,便尝试着,做了两份。”
“吧嗒——”
谭辛的筷子掉在地上,反应到自己失态后,谭辛从匆匆弯腰下去捡,脸上的不可置信却怎么也去不掉。
“是不是不好吃?”叶笙见她这副状态,忍不住问道。
“不是!”谭辛忙摆手,“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原来还会做这个。”
“原来不会。”叶笙道,“刚学的。”
室内一阵安静,谭辛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样一个事实,再怎么说,叶笙好歹也是侯府世子,更是江宁按察使大人,此刻却亲手做茶糕给她吃,这个惊吓可不是小的。
“我不怎么碰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的如何,只能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好,可以告诉我,我下次改。”
“没有没有,挺好吃的,真的!”谭辛都快要站起来了。
叶笙半信半疑:“真的吗?”话说间,他也拿起筷子尝了一块,眉头渐渐拢起,“不行。”
谭辛真心诚意道:“我是真的觉得挺好吃的。”她想了想,又重新拿了把新筷子,一口气连吃两个,直到实在吃不下的时候,才道:“真的挺好吃的,我先前跟着我母亲学了很久都没有学会,大人竟然一看就会。”
叶笙看着谭辛一口气连吃了好几个,叶笙哭笑不得:“早上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在府里用饭,就是怕你吃不惯这个。”
谭辛放下筷子,诚恳道:“真的,早知如此,我是无论如何也要空着肚子来的。”
“我……你是除了我亲人之外,第一个做东西给我吃的,以至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来对待。”
原来他之所以这么早来这边,就是为了做茶糕。
叶笙看着她道:“因为我先前好像听你说过,你说你很喜欢吃这个。”
“是的。”谭辛点头,“一直在杭城长大,它留给我的回忆,并不只在味道上。”www.xiumb.com
叶笙道:“我明白。”
“总之,非常感谢。”谭辛心中感动,“谢谢你记得我的话,也谢谢你愿意花这个时间做这个,我实在是……”
叶笙目光里难得地流露出暖意:“你喜欢就好。”
谭辛抿了抿唇,问叶笙:“除了面,你还有什么特别爱吃的东西吗?所谓礼尚往来,既然你给我做了一回吃的,那么我也应该为你做一次。”
叶笙挑了一下眉:“果真?你会做饭吗?”
谭辛不好意思地道:“会。就是不太好吃,与你的手艺相比,实在是差得太远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倒是可以厚着脸皮做给你。”
“哦?”叶笙道,“一言为定,那就面好了。”
“一言为定。”谭辛笑道,想起一些事,又问“对了,你小时候一直生活北疆,听说那边气候严寒、寸草不生,在那边,你们都是吃什么?”
叶笙将手搭在桌上,眉间隐着笑意:“我是吃沙子长大的。”
谭辛听完笑了会儿,笑着笑着就觉得辛酸了。
这虽是句开玩笑的话,可却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叶笙常年生活在北地,除了严寒和沙子,好像确实没什么其他的东西,纵然是天之骄子,也得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生存下去,除此之外,更多的则是刀光剑影、兵戈铁马的铁骑生活。
叶笙的过去,一定遭受了很多难以想象的苦楚,谁又能看见他背后的辛酸呢?想到虞林之战,在痛失亲人的情况之下,还要重新打起精神,一个人肩负起那么大的责任,她实在难以想象他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面对那一切的。
说到底,那一年,他也不过是个少年而已。
她忍不住道:“边疆太冷了,也太苦了,如果每天都是练剑、骑马,这样的生活,也是很单调的。”
“如果一直是一个人,确实很单调。”叶笙的目光落向了远处,好像沉浸在了某种回忆里,“可若一直有人陪着自己,也是很美好的。”
“飞羽和流云一直都在吗?”
叶笙点头:“他们俩从未离开过我,好像从我出生起,就一直在我后面跟着。”
谭辛看得出来,虽然这二人皆是以影卫的身份跟在叶笙的身边,可是他们之间的感情显然不是人们所见的那样,虽然叶笙偶尔也会板起脸来训斥几句,可那种感觉到底是不同的,那是一种超越了主仆、共过患难生死、类比兄弟的情义。
“除此之外,还有我父亲。”叶笙道,“所以在北疆的那段时间,虽然生活环境稍微粗糙了些,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要做的事、身边的人,都是自己最乐于见到的。”
“做什么事,只要有人陪着,就会觉得不一样,我……”谭辛语气低沉,她将心中的酸楚吞下,勉强扯出了笑容,“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你还是比我好点的,至少你还有母亲,还有流云和飞羽,还有谢公子以及那么多需要你的江宁百姓。”
“你也可以。”叶笙看着她,强调道,“你要是愿意的话,你还有我。”
谭辛眼睫微微一颤,一时之间,她好像都忘了呼吸,叶笙的眉眼近在咫尺,他方才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回响。
“如果我愿意的话……”谭辛反复呢喃着这句话,仿佛要将它倒过来咀嚼。
“你看。”谭辛尚在迷茫中,叶笙却突然朝她道,“那边。”
也不知叶笙看到了什么,谭辛一下子从刚才的恍惚中走了出来,却见叶笙示意她看窗子那边,收拾好心中那些异样的情绪,谭辛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果真看到了田大强。
“他果然还是来了。”谭辛很想起身到窗前去看,却害怕打草惊蛇,只好压着好奇按兵不动,“第一次见到他时,是见他和碧玉走得近,如今碧玉早已不在醉云楼,那么他又是和谁有往来呢?”
“记不记得昨日那个戴面纱的人?”叶笙问道,“听当时田大强的语气,想来也是认识她的,而那帮人明显和昨日来偷信件的那伙人是同一批,那么田大强所见的这个,会不会就是其中一个?”
谭辛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除了田大强之外,还有一个身穿浅蓝色纱衣的女子,只是那女子背对着这边,根本看不清面容。
“那个人……”她仔细地在脑海中回忆着关于这个人的片段,无奈实在是想不出来,“那个人,田大强一直见的是那个人。”她转头问叶笙,“你觉得她的身影和昨天那个戴面纱的女子像不像?”
叶笙摇头,他昨天本来就没有仔细看,自然不知道对方是何模样。
谭辛又道:“看样子,年龄应当不大,至少还没有三娘的年龄大。”
田大强是正对这边的,然而他只是简单的与那人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自始至终,他们都没瞧见那女子是何模样。
突然,那女子缓缓转身,待谭辛再看过去时,正好对上一张清丽非常的脸,这个时候,谭辛再一次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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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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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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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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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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