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举善站在原地,艰难地平复好情绪,才张口道:“是。”
“所为何事?”
“不是什么大事,阿姿性子跳脱,顶撞了我,我才呵斥她几句。”
刚才陆安的话众人都听得明白,若真是出于长辈的呵斥,那句话是有些过分了。
叶笙没在多问,又将其他几分细细盘问了一番,得到的信息皆是不痛不痒,便又往后园子里去了。
如今正值三月,春寒料峭,池塘边已经铺上了一层新绿,远远望去,还能看见几条小鱼一窜而过,今日天气放晴,本该是一副好春景,可此刻看着却有几分冷意。
池塘旁边堆了几块假山,一跳蜿蜒的鹅卵石小路又细又长,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走,便是后院了。
“阿姿住在最西边的一侧。”陆举善解释道。
最西侧,倒是离这里最近。
有一个问题,陆姿是怎么来池塘边的,依照小柳的意思,她是不可能独自出来的,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会让她主动出门?又如何来证明,除了陆姿之外,还有人曾在这里出现过?
谭辛不自觉地蹲下身子,明亮的双眸望向塘中的水,她所在的这处比较特殊,塘面离岸竟然只有一尺之高,其他的地陆,最低也在二尺之上。
通往后院的路就只有这条小石径,若出来的话,必定会经过池塘,也就是说,这里并不不偏僻,来往之人不会少,若陆姿是直接推入河的,很容易惊动人。
除非——
是将她强行按如水中,才能让她无法扑腾出声响。
然而只有这个地陆,能适应人的手臂长度,顺利将人按入水中。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垂眸看向自己的脚边看去。
对了,痕迹。
若陆姿真是被强行按入水中,这里肯定会被水溅到,而且凶手的衣袖定然也会被打湿,若这里存在痕迹,是不是就能证明她的猜想了?
谭辛低头看过了,眼睛一亮,果然,她的脚边果然有两个凹痕,那凹痕内深外浅,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果然,陆姿果然是在这个地陆被害!
“你在想什么呢?”谢昀怀凑了过来,见谭辛正对着水出神,笑问道。
谭辛未起身,她指了指脚边的痕迹,谢昀怀望过去,突然蹙眉:“这是——”
“跪痕。”
“你再看。”谭辛指着岸边的新草道。
谢昀怀沉吟了声:“草上有压痕。”
叶笙也转过身来看,果然见那盎然新绿中有一处往旁边倒去,有的甚至被扯断了,只剩下孤零零的草茎,若仔细往河里瞧,还会偶然看见零零几片漂浮的残叶。
“顾仵作之前说过,陆姿的指甲上有泥渍,我想那泥,应该是这里的。陆姿并非是被人推入水中,而是被人强行按入水中的,凶手,正是这跪痕的主人,我想她的衣服上应该也沾满了这种泥,但后来应该被凶手换掉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问小柳,“你可记得你家姑娘昨晚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小柳毫不犹豫地道:“是天青色的。”
“然而今天她被送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却是鹅黄色的。”
“那是因为在送过去之前,我替姑娘穿上的,发现姑娘出事的时候,身上没有外衣……”说到这里,小柳突然被噎住,她豁然抬起头,神色有些古怪,“天青色……我早上确实没找到那件衣服,这才给姑娘换了那件鹅黄色的。”
“我刚刚还在想,陆姿是如何来这儿的,是主动还是被动,可既然那件衣服不见了,说明昨天她出去的时候,确实是穿着那件天青色的衣服的,然而那时她明明已经歇下了,又如何会披衣服出去?除非——”谭辛下意识地顿了顿,道,“除非是她自己主动披上,然后主动走出去。”
“可是有一个问题,小柳之前说过,陆姿非常惧黑,而且在晚上她看不太清,如何会独自出门?”
小柳点头如蒜:“小柳伺候姑娘多年,从未见她在晚上独自出过门,都是我陪同左右。”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她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呢?”谭辛的问题就像塘面上那片漂浮的残叶,没有人能想得通。
陆举善叹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到底还是没有头绪,只知道阿姿是被人给溺死的,可凶手究竟是被何人根本不得而知。”
叶笙背着手立在一旁,声音比空气还要冷:“陆老爷,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请你耐心一点。”
陆举善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失态,扯了扯嘴角道:“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凶手实在狡猾,实在是让人头疼。”
这时候,突然有喧闹声突然自不远处传来,那声音有些混杂,难以辨清说的是什么,直到一记凄厉的惨叫骤响,才将这边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叶笙背过身,目光沿着那蜿蜒小径移向了远处,远处游廊上的挂灯迎风而摆,虽是初春,却凭空有种瑟瑟的意味。
在那游廊的尽头,突然有一披头散发的妇人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那人跑的横冲直撞,脚下不稳,俨然一副疯癫模样,而她的身后则跟着几个人,皆神色慌张地想要抓住妇人,动作间却明显存在顾忌。
妇人一开始还像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直到看见池塘边站着人,突然像是寻到了猎物的凶兽,红着眼直往这边冲。
陆举善一下变了脸色,神色间闪过一丝慌乱。
陆举善的神情清晰地落入了伏笙的眼中,却不发一言,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没想到今日还能看上这等好戏。”谢昀怀也不紧不慢地凑到谭辛身旁道。
谭辛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也没有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看着她的吗?芍温呢?”陆举善气急败坏地问着后面的人。
“太太不让我们进屋,我们便只好在外边守着,刚才芍温姐姐说是要给太太打水洗脸,然后太太就冲出来了,我们怎么拦也拦不住……”有一小丫头壮着胆子回道,眼睛却始终不敢看陆举善。
之前老爷派人过来吩咐过,一定不能让太太出去,如今他们失了职,还让太太冲到那些贵人的眼皮子底下,这下他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陆举善愤怒极了,却碍于叶笙在场,不好多说什么过火的话,只好压着怒火咬牙吩咐道:“都杵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将太太扶下去!”
“是!”众人得了吩咐,手脚也放开了些,几人合力,好不容易才将妇人抓得严严实实。
那妇人面色扭曲,胡乱挣扎:“滚开!你们都滚开!你还我的女儿!你们都要害我的女儿!你还我的女儿!”
见自己手脚被钳制住无法动弹,她抬手便对着抓住她胳膊的那只手狠狠咬去,只听“啊”的一声呼叫,妇人再次挣开了,因为刚才咬得太用力,她的嘴上还残留着点点血迹,如此狰狞狼狈的模样,让人看了不禁头皮发麻。
“陆老爷,既然你有家事,我们就不再叨扰了。你放心,陆大姑娘的案子,我们一定尽力。”
如此场景,尽管是为了公案,他们也不好再待下去,陆举善巴不得他们立刻走,女儿的案子固然重要,可现在这副样子,让人再留下去,他也觉得为难。
“那我送送大人。”陆举善一脸的歉意。
“不必麻烦。”叶笙淡淡看了眼那疯癫的妇人,便抬步离开。
谭辛跟在谢昀怀走,临走之时,她匆匆朝那妇人的方向瞥了眼,眸光正好撞上一匆匆赶过来的女子,说也奇怪,自那女子出现后,妇人就陡然安静了。
“芍温姐姐,你总算来了,太太她……”
“你在看什么呢?”谢昀怀放慢了脚步,很自然地站到了谭辛的身旁。
谭辛若有所思,脸上有所疑惑:“陆太太好像很依赖那个叫做芍温的人。”
谢昀怀转头看了一眼后面,见那妇人正被一女子扶着走,模样很是安静。
他点头:“的确。”
“她刚刚……不像是从后院过来的。”谭辛忍不住将心中疑问说了出来。
谢昀怀不解:“这是何意?”
谭辛道:“从游廊尽头到这边少说也有数十丈,她是怎么突然出现的?”xiumb.com
谢昀怀不以为意:“刚才场面混乱,注意不到她也是正常。”
“在假山后面。”
一直走在前面从未回头看过一眼的叶笙突然说到。
谭辛惊讶:“你知道?”
谢昀怀道:“十丈之内的动静,他都能听到。”
谭辛恍然:“难怪她出现的这么凑巧,就在我们离开之后。”后又面露疑惑道,“可是,她为何要躲在假山后面呢?而且她头发盘起,明显是作妇人打扮,且穿着和旁人有异,可为何大家都叫她为芍温姐姐?”
“这个芍温,倒真有些奇怪。陆姿死了,她娘又疯了,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个陆家姑娘对陆举善说的话?总觉得这陆家的关系还真是错综复杂啊……”谢昀怀感叹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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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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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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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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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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