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虞被他说的有些慌乱,假装摸着额前的碎发,小声开口:“大人说笑了,我一个下人,先前从未来过上京,哪里来得似曾相识。”
头顶的乌云被风吹走了,后卿躺的有些困,眼睛微微眯着,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就像是镀了一层光圈的神袛。
自从那日云司在珈桐院和后卿争执一番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加桐院,这几日怀虞就守在后卿身边,不离半步。
说来也奇怪,她原本以他中毒后身体会越来越虚弱,但是没有,后卿每天煮茶看书和以往的每一天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那日的吐血仿佛就是一场梦境,他并未中那钩蛇毒,只是受伤了,需要在家中静养。
只是这样平和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怀虞以为后卿身体无恙时,他毒发了,伴随着伤口的化脓,他发了整整一日的高烧。
怀虞守了后卿一夜,也没见他好转,一大早,黄总管就关上了国师府的大门闭门谢客,紧闭的大门昭示着府里面的不寻常。
后卿沉睡不醒,珈桐院里的人进进出出,烛光高照,云司带着一脸倦容赶到了院子中,只问了句:“大人还有气息吗?”
怀虞红着眼睛点点头。
云司松了口气,他把药箱放在一旁,又命那些忙碌的侍女纷纷退出珈桐院,一时间,原本嘈杂的院子变得安静了下来。
两人坐在院子里面,怀虞整颗心都在屋内,根本无心坐在院子里闲聊。
就在她焦躁不安的时候,云司叫住了她。
“你也知道,上仙是来人间历劫,这一世世的,我跟了他不知有几百年了,生生死死,我早已看淡……”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怀虞打断了:“你这话什么意思,云司你不能这样想,你是跟在他身边的,你不能放弃!”她大声斥责道。
“怀虞,你知道的,他活的每一世,都和常人不同,我们不能妄图去改变天命,我算过的,这一世……上仙到头了。”
“不可能的,他就这样走了吗?这不可能的……”怀虞在院子里踱步,嘴里不断念念有词,焦躁的咬着手指。
“不可能的,一定有办法的,云司你告诉我,一定有办法的!”怀虞揪着他的衣襟,大声问道。
怀虞一时间怒火攻心,她说话时额角上的青筋突起,手腕上竟然浮现出了淡淡的银色鱼鳞。
“我以为你已经把生死看淡了,上仙这一世到头了,很快就会轮回到下一世,你照旧能够找到他,有什么区别呢?”
怀虞摇了摇头,这怎么能一样呢?
每一世都是不一样品性的人,她怕自己看他轮回多了,会忘记自己爱的究竟是哪一个后卿,她怕自己也会迷失在轮回的漩涡里面。
云司看着她,缓缓问道:“当初你说,只要生生世世能守在他身边,就是一大幸事,现如今上仙这一世已经到头了,你还有与天命一争吗?”
怀虞仰头,把眼角的眼泪憋了回去,似笑非笑地说道:“五百年前是天命,现如今难道还是天命吗?没错,我是贪了,我不想要虚妄的生生世世,我只想要这一世能同他好好在一起。”
就在这一刻,云司注意到怀虞的眼眶变得通红,眼神凌冽,但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
“我听说过钩蛇,凡人对它了解的或许不多,但我们鲛人族是水中的王族,四海龙宫见了我们都是要高看一番的,钩蛇不过是若水的地痞流氓,我从它身上要上一碗血,就能解了后卿身上的钩蛇毒。”怀虞往后卿屋内走去,在进屋的时候对着云司极为不屑的说了一句。
云司苦笑,他这是彻彻底底得罪上怀虞了。
他抬头看着乌压压的天,心里只有一句话:这一世上仙的天命大概是真的被改了。
连他也算不出,上仙后面究竟会遭遇何事。
如果说从前上仙的轮回是被刻在轮回盘上,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发生何事的话,现在上仙的命理因为怀虞的出现,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
云司因为那一番天命已定的话,被怀虞彻彻底底地挡在了屋外,她守着后卿,不眠不休。
后卿是在昏迷了三天后的清晨醒过来的,他看着趴在床边浅睡得怀虞,轻轻地摸着她的脸颊,即便他的动作如此轻柔,还是把怀虞吵醒了。
怀虞揉着眼睛,在看见这个整整昏睡了几日的男人醒过来后,眼底的欣喜挡都挡不住,她下意识地握住了后卿的手。
温热的触感传来,怀虞迅速把手伸回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后卿温声说道:“这几日辛苦你了,瞧着你的眼眶,都累得发黑了。”
“不要紧的,大人伤势最重要。”怀虞端起一旁的药碗,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几口。
其实后卿中的毒,这世间已无药可解,钩蛇是什么生灵,那是上古留下来的毒蛇,相传当时女娲大帝都无法驯服这条桀骜的钩蛇,只好把他困在若水,永远不能离开若水河畔。
“晚点你用了午饭,去找黄大总管,叫他派人去找温尔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
怀虞有些不解:“你现如今还在病重,先安心养病吧。”
后卿笑了笑,他的嘴唇毫无血色,笑起来竟有些力不从心:“我前几日查了古籍,钩蛇毒无药可解,所以我要趁早安排一些事情,勒佛教祸乱上京,南邑朝少不了他。”
他的身子大概是有些虚,说完这番话后,还咳嗽了几声,怀虞在床榻变得痰盂上还看见了几滴猩红。
她别过头去,不忍直视。
“你能不能先顾着自己,勒佛教勒佛教,你只是国师,不是当朝王上,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勒佛教连命都不要了吗!”怀虞说到后面,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后卿伸手,想要帮她擦泪,怀虞‘蹭’的一声站起来:“你好好养病,等我回来,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听说后卿找他,温尔来得很快,怀虞还在和云司说话,就看见他急匆匆地冲了进来,神情慌张地抓住人就问道:“你们国师大人怎么样了?”
被他扯住的小婢女一阵失措,嘴巴都哆嗦了,话也说不清楚,怀虞走过去:“国师大人正在屋内等将军您,您还是快进去吧。”
温尔走后,那个小婢女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真是多事之秋,怀虞站在院子里叹了口气,天空灰扑扑的,就像在昭示着什么一样,山雨欲来风满楼。
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温尔从后卿屋里走了出来,就看他面色发白,神情涣散,他拽着云司的衣袖踌躇着问道:“国师大人当真身中剧毒,无力回天?”
云司看了眼怀虞,还是点了点头。
温尔呢喃道:“怎么可能,大人他是南邑朝廷的顶梁柱,怎可就这样……”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wWW.ΧìǔΜЬ.CǒΜ
初春的寒风吹过怀虞的裙角,白色的纱裙被层层吹起,她捋了捋长发,步履缓慢地往院子外面走去,她一边走一边扶着墙,最后整个身子都躬到了一起,怀虞握着拳头,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最后化成了一颗颗散发着幽幽光芒珍珠。
“怀虞姑娘!”身后温尔叫住了她。
怀虞敛了敛心神,嘴角扯出一抹级淡的笑容:“大将军唤我何事?”
“刚才同巫医说话时,他无意间说起……如若想救活大人,你或许有办法。”
“呵,那你怎么不叫他来问我?”怀虞嘲讽地说道。
温尔似乎有些为难,支吾着说:“巫医说,天命难为,但怀虞姑娘或许是一个不怕命的。”
其实这不是云司的原话,他的原话是‘如果这世间还有人能救活国师大人,那就只有怀虞一人了’,但其实这话温尔是不信的,江湖神医如此多,他不相信如果他寻遍医师,还救不回一个中毒的人,只是他没有当面反驳云司的话而已。
怀虞此刻在想事情,并没有留意他话里的意思,她自顾自往前走着,并没有搭理温尔。
“怀虞姑娘,巫医说你可能会去若水,若水距离上京有着四五日的马车程,你何时去若水,我同你一起吧。”
怀虞只听见了他问她何时去若水,她随口说了句‘越快越好,明日就要出发了’。
说完这话后,她便拐弯往假山上的亭子走去,温尔站在原处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聘婷袅袅,还是个爱主之人。
她仿佛有很多面,那日在花园中乍见她,只觉得她古灵精怪,眉眼间透露着促狭;现如今看她,又好像和那日大不相同,多了一丝婉约和坚毅。
温尔痴痴地看着那道白影渐渐消失在树木花草间,那一抹倩影早已远去,他的思绪仿佛也伴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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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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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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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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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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