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了解杨逸明的脾气,知道他既有了质疑,就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追索真相,哪怕最后结局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他当然知晓莫妮卡死亡的真相,尽管他决定牺牲莫妮卡,但只是想让她承担些经济责任,在牢里牺牲几年青春,并没有想剥夺她的性命。琇書蛧
尤其是在杨逸明告诉他,莫妮卡对自己竟然用情至深时,他更感到了深深的懊悔。
但是对他来说,莫妮卡的死亡已经是既成事实,那么他就要保住其他他要保住的人,到了这一步,他已经不想再失去身边任何一个人。
沈风开着车,前方这里依旧是他熟悉的家,可是就在离家咫尺的地方,他停了车,摇下车窗,点了一支烟,默默抽着。
无数的往事涌上他的心头:
他的父亲,曾任企业要职,后因为身体原因办理了内退。
他的生活,在那之后一落千丈,他不再是那个能呼风唤雨的小少爷,他曾所享受过的生活,所喜欢的姑娘,都成了往日的泡影。
那个他们家世交的沈望山,却在那之后步步高升。他原本喜欢着的那个住在他家隔壁,总是安安静静弹琴的少女,也成了他无法碰触的禁忌。
那个时候,他发了狠要获得曾经的权势和荣耀。
他知晓沈望山看不起他,也不许他的女儿沈蓉和自己来往。
他感动于沈蓉对他的执着和不离不弃,哪怕他想用自己的放浪形骸去逃避,可最后还是逃不过自己的真心。
他又想了林婕,那个曾经在他面前怼他、貌不惊人的小女孩儿,最终却长成了一棵大树,是他这么多年真正倚靠着的人。
沈蓉和林婕,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他不想失去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可是当残酷的真相放在他面前,逼得他不得不去选择。
沈风下定了决心,掐灭了烟,停好车走进别墅,这里的摆设一如往昔,甚至连别墅的女主人也一如既往地等着他。
他看着在厨房里默默煮着醒酒茶的沈蓉,觉得一切都如同二次曝光的照片,他仿佛又回到了离婚之前,这场景让他既觉得温馨,又感觉到一股桎梏的力量。
“回来啦?”沈蓉甚至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只是端上醒酒茶,轻声说道,“一身酒味,醒醒酒吧。”
沈风捧着醒酒茶,望着碧青的水半晌,却又将茶杯放在桌上,轻声说道:“沈蓉,我这儿已经没事了,你还是回澳洲去吧。”
沈蓉却置若罔闻,反而笑了一笑说道:“沈风,你记不记得几天前我刚接出你的情景?”
沈风皱了皱眉,不悦地说道:“都过去的事了,你还提它做什么?”
沈蓉盯着他的脸,轻声说道:“那个时候你头发乱七八糟的,胡子也没刮干净,一点也不像在外头那么讲究。”
沈风当然是记得那天情形的,当被软禁了六十六天的他走出小招待所的时候,他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天空,似有些不习惯这么灿烂的阳光。
沈蓉轻柔地叹了口气,“当时我看到你就哭了,你和我说‘都这个年纪了,还这么爱哭’,你的语气那么温柔,我已经很久没听过你那么温柔地和我说话了。
我问你是不是你在里面吃了很多苦,你和我说‘也就没有些自由,一日三餐,人家还是照顾着的,人家好歹是让我配合着调查,总不至于要加餐夜宵山珍海味伺候着吧?’
你看你就是这样,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沈风听她这么说,脸上也是露出难得的感动神色,他说道:“我本来就不想让你掺和到这趟浑水里,何况我们已经离了婚,你又……何必回来?”
“以前我是怨过你,可是我现在知道了,你和我离婚就是怕今天的事,怕连累我和两个孩子是吗?”
沈风却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只环顾四周,虽然屋子里的陈设一如往昔,可是因着沈蓉的回来,而陡然间有了生气,他的眼睛里不由有了雾气,他不由想到沈蓉接自己回家那天的情景:
沈蓉带着沈风回了家,她摸出钥匙,为他打开门。
“来吧,你好不容易从里面出来,还是要洗个澡去去晦气。”沈蓉带着沈风拾级而上,来到主卧的卫生间,示意他褪了衣服,自己则转身掩门而出。
沈风脱了衣服,躺在浴缸里,温热的水涌过他的身体。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于是靠着躺在浴缸,半阖着眼睛,几乎是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有轻微的敲门的声音,随即沈蓉推了门进来。
她手里拿着剃须用品,走到沈风身后,缓缓跪坐下来,轻柔地按着他的脸,说道:“你这好久没有打理自己了吧,让我来帮你刮吧。”
沈风的眼角有点湿润,沈蓉的这些话难免让他想到过去两人在一起的生活,沈蓉也总是这样为自己剃须,他说:“沈蓉,谢谢——”
沈蓉拿起胡须刀,缓缓替他刮着胡须,而她的眼皮低垂着,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沈风,这次我爸虽然能把你保出来,可是风迅的事调查了这么久,总不能没有一个说法,必须要有个人承担责任。”
沈风心里涌动的情感被沈蓉的话逼回了冰冷的现实,他的嘴角带起一抹揶揄的笑意,“所以,你觉得谁比较合适呢?”
沈蓉说道:“这些并购项目都是莫妮卡负责的,而这几年你常不在公司,又是林婕代理整个公司,她们两个谁承担这些项目都说的过去,就看你愿意让谁做出牺牲了。”
沈风的笑容嘲讽更甚,“我不过就是个蝼蚁,你看我争斗这么久不如你爸的一句话,让谁做出牺牲难道是我能说了算的吗?”
沈蓉又不说话了,只慢慢剃着他的胡须,然后看着他青光的面颊,缓缓说道:“现在你说了就算。”
沈风凝视着沈蓉,久久地没有说话,然后他起身,赤身地走到镜前。
作为一个三十三岁的男人,他虽然纵情声色,但是也坚持锻炼,身材保养得极好,可是当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却觉得自己不过是看到了一具被操纵的皮囊。
他说道:“沈蓉,我爸活着的时候,就一直希望我能像他一样,过安稳的生活,可是我从小挣扎的、反抗的就是被安排的人生。
我创立风迅,我在资本市场折腾,都是为了摆脱这种按部就班的日子,按我自己的想法过我的人生。你现在这样,让我好想又回到了过去。”
沈蓉起身,坐在浴缸边,平静地说道:“我没有逼你,我只是让你选择。你也可以不做选择。”
沈风转过身来看着她,神情带着一丝冰冷,半晌才说道:“不是我需要选择,而是你想让我选择,作为你这次对我的惩罚。
我可以告诉你,如有必要,我可以连她们两个一起牺牲而不会有一丝顾惜。”
沈蓉坐在那里,发了一会怔,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真无情。”
沈风却说道:“沈蓉,从你认识我那天我就是这么个自私自利又薄情寡义的人,是你给了我不相称的期待而已。”
沈蓉抬起头,看着他那张英俊却透着凉薄的面孔,苦涩地笑了起来。
沈风披了浴袍走到卧室,从衣橱里挑了套西装穿上。
沈蓉看他打扮得这么正式,不由微微有些晃神,随即问道:“你要去公司?”
沈风脸上挤出狭促的笑意,说道:“是啊,这好不容易出来了,怎么能不给他们个惊喜呢?你说我这会儿刚去,应该刚赶上他们为风讯入股ff庆祝吧?”
沈风说完,就径自从卧室里走了出去。
……
沈风坐在沙发上,抬起头看了一眼沈蓉,她的神情温柔,而眉宇间却带了一丝凄苦,就如同那天将自己接出来的神情一样。
他看着她,眼神里有疼惜,叹了口气说道:“沈蓉,你一直向往的是平静的小家庭,而我真的不适合这样的生活。你还是回澳洲去吧!”
沈蓉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才低垂下了眼睑说道:“沈风,你就没有想过不要这里的东西,和我一起回澳洲,我们一家四个人过些平静的日子吗?”
“如果有时间,我会去澳洲看孩子的。”沈风喉头滚动了一下,虽然有些不舍,心肠却仍是刚硬,他以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
沈蓉默默无言地转过身,扶着扶手上楼,却又回头叮嘱道:“好罢,我过两天会回去的。你的醒酒汤别忘了喝。”
沈风点点头,他注视着她慢慢上楼去,而他端起醒酒汤,一口一口啜饮着。
也不知是这醒酒汤药味太重,还是他的舌头太苦,他只觉得这一碗汤酸涩难言,而他到底是不肯辜负了她的一点心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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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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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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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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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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