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倩睁着那双清澈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蒲松龄,感受着两人唇齿相碰的细微触感,原本彷徨不安的心情陡然平静下来。
小松龄不嫌弃她。
他甚至还……亲吻她。
面对这样一张可怖的面孔,就连她自己都害怕,可小松龄却毫不犹豫亲吻了她。
聂小倩眼睫轻颤,眼泪不断涌出,沾湿了面颊和手掌,沾湿了唇瓣和下巴,直到蒲松龄再度睁眼,将拇指轻轻按在她的眼皮上,她才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蒲松龄松开了她的唇,低头用额头抵住额头,轻轻喘息道:“小倩,这次你没有推开我。我好高兴……”
聂小倩闭着眼睛,眼皮仍在不停地颤抖,但她的气息却平静了很多。半晌,她双手缓缓抬起,搂住了蒲松龄的脖子,将脑袋埋进蒲松龄的颈窝里,呜咽出声。
“小松龄,我好害怕,对不起,我真的好害怕……”
或许是她情绪安定下来的缘故,她脸上身上的枝芽渐渐缩了回去,皮肤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四周一片狼藉的战斗场地上,横断栽倒的老柳树,倒在地上的僵硬女尸,斜插着的银色小剑,满地坚硬的柳枝,还有两个身受重伤的旁观者,一齐见证了这段凄美又可悲的情愫。
蒲松龄等她哭够了,才将她从怀里让出来,让她正视眼前的这一切。
远处,燕赤霞此时已经扶着宁采臣站了起来。两人一边捂着伤痛的身体,一边在附近走来走去打扫战场。那些丢出去的符纸、银光闪闪的小剑、散落的妖气凝聚的柳枝、僵硬不动的女尸全部都要稳妥回收,否则便会酿成大祸。
燕赤霞看到聂小倩平静下来,便缓缓走过来,仔细看了一下聂小倩的情况,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聂小倩问:“燕……燕公子,我方才做了什么?为何我都不记得了……”
燕赤霞皱眉道:“你强行挣脱了我的符纸,失去意识,仅凭本能冲上去抱住了柳姥姥,硬生生将她融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吞噬了她的精魄。不过,多亏你舍命相助,否则我与蒲兄恐怕也无法逃脱柳姥姥的夺命招。”
聂小倩:“我……吞噬了柳姥姥?”她打了个寒颤,目光里再度露出惊恐的神色。
——只有走歪门邪道的妖怪才会采补其他生灵。
她失去意识的时候竟然吞噬了柳姥姥的精魄,也就是说,她的灵气不再纯净,不再是吸收日月精华的正道手段,而是采补了其他妖怪,成为了一个走邪路的妖怪。
怪不得她身上长出了那么多嫩芽。
燕赤霞道:“聂小倩,你吸收了柳妖的精魄,暂时稳定了魂魄,但并非长久之计,你必须尽快将她的精魄炼化,否则还会再次出现刚刚那种失控的场面。”
聂小倩咬了咬唇,道:“燕公子,你能帮我把属于柳姥姥的精魄取出来吗?我不想要她的灵力……”
平静下来以后,聂小倩逐渐感受到了体内不属于自己的灵力,那股灵力阴冷暴躁,与她本性平和的灵力并不融洽,反而还在她体内游走破坏她的灵力循环。但毫无疑问,这股力量令她强大了许多,就连身体都凝实了不少,甚至手掌都能出现伤口流血——简直就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这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状态,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十分难堪。
“燕公子,你能帮我吗?”她楚楚可怜的望着燕赤霞,眼底满是祈求的希冀。
燕赤霞沉默了一下,说道:“你灵体受损严重,若是强行将柳姥姥的精魄取出,恐怕本身的灵体也会跟着消散。”
蒲松龄当即脸色一变,沉声道:“不行。”
聂小倩却咬了咬下唇,蓦然抬眸:“我不怕!”
“不行!”
“可我不想一辈子背负着这个罪孽!”
“这算什么罪孽?!”
“是吞噬同类的……罪孽。小松龄,你换位思考一下,这就相当于你不光杀了人,还吃了人肉,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小倩!”
“松龄!”
蒲松龄咬了咬牙,道:“不要叫我松龄。”
“对不起我忘了,留仙。”聂小倩从善如流的道了歉,但眼底的坚持却始终不曾退却。
聂小倩再度扭头看向燕赤霞,沉静道:“燕公子,拜托你了!”
蒲松龄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回自己的怀里,狠狠说道:“小倩!我决不允许你再冒险了!你是女鬼也罢,妖怪也罢,我都不在乎!我知道你想变成人,如今不是更像人类了吗?你为什么非要冒险!”
“留仙,我……”她咬紧下唇,眼眶里的泪珠不停地打转,“可我过不去自己心底的那一关,你知道吗?我现在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内有一股不属于我的灵力,它好像有自己的意识,游走到哪里就同化哪里的灵力……我怕有一天我会被这股阴冷的灵力影响,从此再也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了!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蒲松龄怔住,没有再开口说话。
燕赤霞此时开口道:“此时暂且不急,大家现在都受了伤,也需要回去休息静养,聂小倩,不论你想做什么都要等明日再说。”他又看向蒲松龄,“蒲兄,你身体怎么样?还能站得起来吗?”
蒲松龄点了点头,扶着一旁的树干踉跄站起,捂着胸口低低咳嗽了两声。
聂小倩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他们打扫战场。
那些散落的柳枝被众人集中堆在一起烧成了灰烬,而那棵断裂的老柳树则被燕赤霞用小剑挖了树心,收在箱子里,据说是一块不错的唤灵材料。
一行人结伴返回兰若寺。
期间,宁采臣一直很好奇的看着聂小倩的身影,脸上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聂小倩不喜他的关注,偷偷躲在蒲松龄的身侧,借蒲松龄的身体遮挡住宁采臣的视线。她自从吸收了柳妖精魄以后,有了实体,便没办法再钻进玉佩里了。
蒲松龄也有些奇怪,问他:“宁兄,你为何一直看小倩?”
宁采臣尴尬的笑了笑,挠了一下后脑勺,说:“我从来没见过女鬼,有点好奇,真是冒犯了。”
蒲松龄神色晦暗了一下,微微颔首,“原来如此,不过小倩毕竟是女眷,宁兄还是不要太过直白的好。”
宁采臣:“……好。”
聂小倩跟着众人回到兰若寺,三个人各自回房,蒲松龄找了一间空屋休息,这间屋子的屋顶有一块坍塌的地方露着夜空,幸好今夜无雨,否则这屋子定会被雨水浇透。
关上屋门,蒲松龄坐在满是灰尘的床板上,靠着墙低声叹了口气。
聂小倩走过去,坐在床尾,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掌,又摸了摸脸颊,确认一时半会真的不会再有嫩芽冒出来了,才松了口气,扭头看向蒲松龄。
“小……留仙,你脱下衣服,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好。”蒲松龄缓了缓,解开衣带,开始脱长衫。他在聂小倩面前从来不扭捏,也不曾想什么男女大防。事实上,小时候聂小倩也不是没替他洗过澡,那时候他浑身上下都被对方看了个遍,如今不提也罢。
蒲松龄很快将沾满灰尘泥土的长衫扔到一边,又解开了里衣的衣带,将贴身的里衣也褪了下来,露出赤裸的后背。
蒲松龄的后背并非普通书生那般瘦弱,反而肩宽腰细,肌肉匀称,线条十分优美。只可惜此时后背上满是青紫的勒痕,肩上还有一排惨不忍睹的血洞,血液已经干涸凝固了,沾在里衣上,撕下来时,伤口又重新开始流血。
聂小倩看了一下伤痕,当即眼泪在眼眶里泛起了泪花,她深呼吸忍住了想要哭泣的冲动,走过去捡起长衫,从衣怀里取出手帕,擦了擦他后背的尘土。
“留仙,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院子里打一点井水,你的伤口里都是灰,这样不行,会感染的。”
蒲松龄坐在床上,点了点头,伸手撑在墙上,压抑着喘了一口气。
聂小倩当即捏着手帕离开,起身去隔壁燕赤霞的屋子门口,敲了敲门。
“何事?”
“燕公子,请问你有伤药吗?”
“我拿给你。”
聂小倩借了一个盆,去院子里打了一盆井水,拿着伤药回了屋子。
蒲松龄手掌撑在墙上赤裸着后背,任由聂小倩用水沾湿了手帕,轻轻擦拭他背上的血迹和灰尘。两人都没有开口,气氛沉默了一会儿。
聂小倩清理完了伤口里的脏污,将伤药洒在血洞里,随后用干净的布缠起了肩膀。
“留仙,这段时间要小心,肩膀不要用力。”
“嗯。”蒲松龄答应了一声,眼眸低垂,任由聂小倩替他穿上衣服。
此时,两人又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聂小倩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小松龄的生活的样子,起床穿衣,洗漱用餐,一起上课,一起玩耍,最后再在她的怀里听着睡前故事入眠,美好的好似梦境。Χiυmъ.cοΜ
蒲松龄闭了闭眼,右手伸过肩膀,一把按住了聂小倩捏着衣领的手指。
“小倩,今晚你留下来好不好?”他轻声道,“别走,留在我身边。”
聂小倩心头一颤,手指几乎拿不稳衣领,连忙想要缩回去,但蒲松龄却死死按住了她的手指,不让她抽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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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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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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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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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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