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都做好了，他才转身，注视着门口那双冰冷的黑眸。
“既然你们都发现了，也省的我去找你们了。”
大强站在纪珵背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变故。
纪珵眯眼，一只手已经缓缓移动到背后，指尖触碰到金属手柄，“你到底是谁？”
周济川无悲无喜地看着他，缓缓开口：“我是练要山中上介弟子，道号毕烟。”
大强听了周济川的话，手上啃得正high的那块圆滚滚的饼干，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沿着地面滚了好多圈。
纪珵极快地拔出手枪，刚刚拉开保险，周济川抬抬手，说道；“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相互敌对，趁着木絮回来之前，我先把事情简单的说一遍。”
……
窗外树影婆娑，阳光被筛成斑点，一束一束落下抵在地上，逐渐变淡，继而消失不见。
屋内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鼓槌重击，敲得耳间轰鸣。
桌上一盏茶，冰冷刺骨，还有些大强偷吃的碎屑。
原来，痛经是假的，围巾和做饭真的是为了分手。
纪珵缓缓地将目光从桌上移至对面的人身上，沉声道：“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觉得你是在帮我？”
“你的担忧确实合乎情理，”周济川淡淡地说，一双眸子波澜不惊：“但你别无选择。”
“草你妈的别无选择！”大强一下子就炸毛了，抽出刀刃狠狠地插进木质桌面上，像无数次审问犯人般露出凶狠的表情：“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开枪毙了你！”
刀刃在原地颤抖，反射出森凉的光芒。
“我自然是信的。”周济川抬眼，看向大强：“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梓清知道计划被识破，你们会被迫吃下会丢失记忆的辛丹，这间屋子就意叠在八卦炉口，木絮直接跳下去就行了。”
这样做，只会加快速度。
纪珵一手敲在桌面，一手环在胸前，嘴唇轻抿，双目泛着凉意：“你也是练要山的人，为什么帮我？”
周济川突然轻笑了一声，像是回到曾经胆小怕事的他，又像是在脸上敷上了一张会笑的表皮，令大强生生打了个冷颤。
“练要山的道士，要习得火术，从小就开始培养无欲无求，无情无爱，除了服从上级的命令，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我一直通过自己的努力达到中上介位，却屡屡无法突破上介。”
“后来木絮灵魂逃脱，练要警钟三天三夜长鸣，彼时选拔去木絮身边的内应，我在其中脱颖而出。”
要知道，既要维持绝心寡欲的法术，又要完美得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胆小怕事，是万般痛苦的。
他之所以能坚持下去，全部都是为了上介。
上介，几乎贯穿了他半个生命，成为他一身所求。
“既然你这么想要得到这个位置，我们岂不是更不可能相信你了？”纪珵沉吟半晌。
周济川看向手心，那里有曾经被灼烧的淡痕。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和你们相处这段时间，没有必须修炼的枷锁，竟然比想象中的快乐。”
说完他微微一愣。
竟不想“快乐”这个词，也是在他生命中的。
纪珵毫不留情地嗤笑：“你不会是想说，和我们的相处，拯救了你吧。”
那可真是，玛丽苏都不相信的剧情啊。
“当然不是，”周济川轻轻摇头：“就算你们有感染我，也抵不上我对上介的渴望，不然就不会有上一次，我把你掳走的情况发生了。”
他对上纪珵陡然变暗的目光，缓缓开口。
“我之所以帮你们，是因为我看见木絮的选择。”xǐυmь.℃òm
他想起来，她为了找到身体，以弱小的身躯和蜘蛛斗，被巨蛇吞入腹中，穿越海市蜃楼，一次次在祁西镇轮回，度穿魂桥，破锁妖阵。
可是——
“她最终看到你死了，答应梓清要求的时候，一刻也没有停顿。”
若是她有一瞬间的迟疑，或许他内心不会那么震撼。
“那是她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身体，可是她愿意为了你，把她所付出的努力，一点点抹去。”
那一刻，他恍然大悟。
若是你毕生在追求某样的东西，更可贵的，不是东西本身，而是追求的过程。
必然要学会舍弃的话——那就两权相害取其轻吧。
原来从一开始，他一心想要高上介的那一刻开始，早就不是清心寡欲之人。
练要山的法术，本就是矛盾。
“我不是不想要上介了，而是想要真正通过自己的实力来取得，我这样说，可愿意相信我？”
大强在内心呜呼哀哉了半天，然后憋出一句尤其感兴趣却一点也不相关的问题：“所以你们练要山上的人都是和你一样的……面无表情？”
周济川点点头：“除了梓清，其余都是。”
“梓清修为已达最高境界，喜怒哀乐也几百年了。”
大强心想，这练要山存在这么多年也是个成精的地方了，要求苛刻可真不是适合人呆，果然还是社会主义好，刑警支队都比这平安顺遂。
天色逐渐暗下来，好似突然就被一块大布遮住，陷入昏沉。
周济川看了看东面，说：“我将木絮引去摘若干草，时间不多了，你们到底考虑好了没？”
纪珵双目下敛，眉毛微微上扬，形成锐利的气场，单手不间歇地敲击桌面，在周济川和大强的注视下，极快地做决定。
“怎么做？”
周济川明显松了一口气，袖子向前一扫，桌面上赫然出现一个白条条的东西。
大强吓得倒退了一步，就连纪珵都微微向后倾斜了身子。
仔细一看。
大强惊呼出声：“阿吾？”
蜷缩在桌上的，正式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不知吾。
纪珵将疑惑的目光落在周济川的身上。
后者看了看大惊小怪的大强，然后用不急不缓的速度解释道：“你不是一直奇怪我午饭之后都去哪儿吗。”他用下巴点了点阿吾：“柴火是我顺手抱回来的，我今天是去外面，把它带进来。”
“怎么可能？”纪珵住了皱眉头，“穿魂桥不是只准人类通过？”
“穿魂是练要山的人搭建的，自然也有解决的办法。”
如同之前癸日能被带进来一样——而他居于中上介位置。
阿吾幻化成小小的一条，躺在桌面上，双眼紧闭，气若游丝。
“只是受了些苦头罢了。”
“听着，”周济川绕回正题：“诅咒早百年前就形成了，非人力可以打破，就如同我们常说的命运。”
他看向纪珵深邃的瞳孔中：“你和木絮，注定只能有一个人的灵魂在这世上，这就是她的诅咒。”
急性子大强听了又想冒火：“那他妈还说个屁啊。”
“你别急，”周济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办法，也不知道行不行通。”
“你说。”纪珵道。
“都说大千世上所有物种的身上存在的三魂，我大概算了一下——木絮修炼成人形之前曾经附身在阿吾身上，残留一抹；在海市蜃楼的时候，她当时来不及和你交换灵魂，被阿吾所救，又残留一抹；再加上她和你交换了灵魂的时候——恰好三魂。”
他手指恰好伸出三根手指。
“我们无法改变和消除诅咒，就如同我们无法改变命运，但是我想，能不能把你们这三魂集结在一起，让这三魂融入八卦炉中——灰飞烟灭。从而能够……骗过诅咒。”
让诅咒以为，木絮的灵魂已经灰飞烟灭了，木絮再也无法魂归肉体。
大强听得整个人都震惊了，这种分明是虚无飘渺的东西，还可以骗过去？！
他看向周济川，一时觉得这人脑洞有点大，又带有一丁点儿的敬佩和神经病的错觉。
想不到他向来敬重的纪队，面对这一看就疯狂的计划，只思考了的一秒钟。
“可以。”
！！！
大强差点没把刚刚吃下的干粮吐出来。
“纪队这太疯狂了，怎么能这么操作？！”他急急地说。
纪珵摸进怀里，本想抽根烟出来点一支，没想到只剩下个空盒子，他烦躁的啧了声，扔掉。
然后说：“就算失败了，大不了再重来扭转时间，走向和这次相同的结局。我想练要山的目的，从来都只是在木絮，对吗？”
倘若这次什么努力都不去尝试，那他才是真正的混账。
“先说好，”周继川说，“要想将三魂都集结在一起，我必须要把木絮残留在你身上的灵魂抽取出来，这样很可能会误抽出一点你自己的灵魂……灵魂不完整，对你后半生会有一定的副作用，比如折寿，或者是身体不好之类的。”
继承嗤笑一声：“人他妈都要死了，还管什么副作用不副作用的。”他看向桌上的蛇：“那阿吾？”
“阿吾，”周济川轻轻地说：“他要代替木絮跳进八卦炉，直到三魂被完全烧毁，才能出来。”
大强问：“那他还有命可活？”
八卦炉不是专门来灭妖的吗？
周济川沉吟：“也许能，也许不能……这就要看他自己，有没有那个毅力了。”
“……木絮不会同意的。”纪珵说。
周济川笑了笑：“木絮也不会同意你分离灵魂的，你还做吗？”
木絮也没同意他在上次放弃自己生命成全她魂归肉体，他也做了不是吗。
纪珵想起她那张时常傲娇的脸，装出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若是知道这次又被他骗了，不知是个什么表情。
他哑然失笑，低缓的声音从口中溢出：“开始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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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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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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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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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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