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连呼吸都要停止了，小女娃目光几番闪动，最终轻轻地开口：“它的名字是阿吾？”
阿吾缠在木絮身上，头到处拱来拱去，一双水润的大眸波光潋滟。
“阿吾是小名，大名叫不知吾。”木絮说。
小女娃迷离地回应：“真好听。”
真好啊，它喜欢她做的菜。
“谢谢。”
正是她取的。
小女娃静静地观察它一会儿，看它全部注意力都在木絮一个人身上，对面前的自己分不出一个眼神。
上一次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它带着眷念湿眸，即使它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明明是她救了它，找到真正的那个人，其他的都成了过往云烟。
小女娃突然惨笑，眼中扫去过往的毫无情绪，闪过一丝极轻的嘲讽：“我出生就被称为怪物，父母不喜欢我，别人嘲讽我，海市蜃楼里更甚。”
排挤、无视、害怕这些她早就习以为常。
“所以被选做贡品的时候挺平静的，我想这种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她抱着轻松般的绝意去禁区，正如她抱着离开那对所谓的父母的心态进入海市蜃楼。
“可是，”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将目光放在阿吾身上，带着淡淡的柔意，“它没有伤害我，它还给我找吃的，找水喝，给我舔舐身上的伤口……我第一次感觉找到了尊重，人的尊重——来自一条蛇。”
它明明那天那么痛苦啊。
可是它放了她，还让她机缘巧合回到了家。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它……”
当她在湖中找到昏迷的它时，区别于别人的害怕，她义无反顾地选择救她，因为它也救了她，由内到外。
“……谢谢你们。”
“因为你不被父母喜欢，所以就要害死自己妹妹吗？”纪珵突然沉声开口。
“是啊，”小女娃笑笑，没有丝毫否认的情绪，然后并着手腕送出，“纪队长是要抓我吗？”
纪珵低眉，猜测整个手掌可能都没手铐大。
阳光从窗户边沿呈星光斑点般洒入，手掌的纹路伤口老茧和新伤口掺杂，清晰可见。
“你为什么还回到这个家？”
小女娃仰头，阳光顺着手臂缓缓落进眼中，仿佛能映照出一片晶莹。
“谁知道呢。”她轻轻地说。
谁知道呢。
她是因为再也不想欠这里。
还是仅仅这里是唯一冠有家这个字。
她和这个家，早就分不清谁亏欠谁比较多了。
门外象征性地想起两声，然后被某地从外面被打开。
大强粗粝的大嗓门穿破耳膜：“紧急情况，我需要支援支援支……”
待他看清屋内的情况，眯眯眼不明所以地眨了眨，吐出最后一个字：“援。”
然后咋咋呼呼说：“木絮你醒了啊！早就该醒了你这也太弱了，我们都醒了大半天了……”
木絮冷声：“吵死了，你闭嘴。”
纪珵笑了笑，随口说：“你下去吧。”
小女娃愣了一秒，什么都没说地离开了。
大强在她路过身边的时候无不可察地侧了侧身子，等她走远之后才笑眯眯地跟纪珵吐槽：“我觉她阴森森的，每次见到我脖子就会起鸡皮疙瘩。”
纪珵淡淡总结：“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
下一句就是，需要加强训练。
“你需要支援什么？”
大强一拍脑袋：“村民太热情了，给我们送了好多吃的用的，车都塞不下了！”
“不需要就拒绝，我们又不是回老家。”
“拒绝了啊！失败了啊！”
他也很苦恼好不好，怎么总让他来当坏人。
木絮说：“那就想其他办法，脑袋长在头上总应该有点用处吧。”
“你怎么不去……”他回过神来，瞪大眼，“我听出你在骂我了。”
“客气了，你早该听出来了。”
大强：“……”
在他愤愤然离开的背影中，木絮笑躺在床上。
阿吾被压着了，低声叫了声，奋力地把尾巴从她屁股下扭出来。
木絮拍了阿吾一下，跟面前的两个算旧账：“我就想知道，那小女娃到底哪里跟我长得像！”
她早就不爽了，她这么闭月羞花人家人夸，怎么可能跟刚才那个丑鬼长得像。
阿吾低唔一声，老老实实地承认真的很像。
于是又被木絮狠拍了一下
她瞪着纪珵。
“我们警察有种本事叫作人像还原，”纪珵面不改色地说，“她原先应该也不长这样，现在的容貌或许在海市蜃楼或许在张老伯的家经过了改变，不然她父母也肯定认得出来，所以不是说长相和你像，是神韵或者脸型懂吗？”
阿吾煞有其事地点头。
“老子的神韵也是她学得来的？”
“不是学，是天生的。”
阿吾再次煞有其事地点头。
“我信了的鬼话！”木絮跳起来想打他，结果被他接住身体搂住腰，双手背在后面，动弹不得。
“你都相信你的妖话，鬼话有什么不能信的。”他低声说，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颊的细绒上，撩起酸麻的颤抖。琇書網
“嗯？”见她没说话，他发问。
连心脏尖尖都在发痒。
木絮气势弱了一半，骄傲地昂起头：“她是因为我才这么幸运的。”
纪珵纵容：“因为你。”
木絮突然一愣。
某种情绪蔓延上来。
纪珵看着她，轻声问怎么了。
“原来带给别人幸运的感觉是这样的。”
这样让她有种错觉，好像从此以后——
不再只是祸害。
“你不止给被人带去幸运。”纪珵沉沉地说。
木絮扬起疑惑的水润眼。
纪珵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改口。
“你还救了整个莲花村的人。”
“……哦。”
木絮缓缓勾唇，眼中都是光芒，在莲花遍野的季节在莲花村里，她这朵苜蓿花，终于似莲花开落般耀眼。
……
退房的时候小女娃站在前台被客栈老板娘扯着耳朵大骂，连脖颈都是通红，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纪珵敲了敲台面，语调沉稳吐字清晰：“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你这样属于虐待合法劳动者。”
老板娘一见是最近莲花村的大红人，偏偏没帮上自己什么忙，嘴巴一瘪：“我教育自己女儿关你什么事？”
“虐童，家暴，罪加一等，崔城刑警纪珵，你了解一下？”
老板娘的脸涨成猪肝色，而后变得苍白。
上一秒是因为纪珵的话，下一秒是因为缓缓踱过来的木絮……身上的蟒蛇。
小女娃恋恋不舍将目光落在阿吾身上。
木絮挑眉：“你想摸？”
小女娃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摇摇头。
有些东西，藏在心里自己清楚就好了。
木絮笑了笑，跟着纪珵后面离开。
木质楼梯承受重量，响起来回的脚步声，大强把所有东西搬到车上，烦躁地揉乱头发，阳光折射在晶莹的汗水上。
周音低着头，仍旧看得出一双眼眶红红的，手里拿着一大袋东西，半推半就地递给他。
大强难得没有吊儿郎当的样子，扯出成熟沙哑的嗓音说：“我有话给你说。”
说着拉着小姑娘藏着一个大树后面隔绝所有人视线。
木絮看着羡慕，转头对刚到车内收拾东西的纪珵说：“我们都是经历生死的人，就相互许配了吧。”
纪珵发动了汽车，扭了扭脖子，觉得好多天没开车已经生疏。
“你还剪了我的头发，我嫁不出去了。”
纪珵打开喷水刮雨器，将前窗视线扫清楚。
“我好饿啊，我刚刚喝粥没吃饱。”
纪珵调试了后视镜。
“我想吃你。”
纪珵将包扔在后座。
“喂，”木絮不满，“你怎么不说话！”
纪珵瞥了她一眼，仅此一句：“你真的是清朝的？都像你这么不矜持？”
木絮：“……”
不矜持，他竟然说她不矜持。
她正要再接再厉，大强已经从大树后面移出来了，身边不见周音的身影，双眼也是红红的。
纪珵立马跳开话题：“解决好了？”
大强不会离队，周音想跟着一起去，但确实不适合，大强也不愿意她继续冒险。
大强点头，眉眼暗了暗，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
水滴般形状，大海的颜色。
木絮调侃：“哟喂，还交换定情信物了。”
大强没心情跟她呛，闷闷不乐地打开副驾驶的位置。
此时周济川也从客栈出来，背上仍是灰色双肩包，他看到大强后跑过来跟他们道别，语气沉重：“总之，我平安出来，全亏了大家。”
纪珵问：“接下来去哪儿？”
“回家吧，”周济川呼出一口浊气，“毕烟没找到，总要回去给个交代。”
大强忍不住安慰：“海市蜃楼没有她，估计是在其他地方。”
“可是她确实上了岛，”周济川摇摇头，“我想可能死了……”
只有死了，才是唯一的解释。
死在刚刚进入海市蜃楼的开始。
大强拍怕他的肩，没法感同身受，就说不出多余的话。
微风拂来，玻璃撞击的声叮铃作响，背后大片油菜花干迎风弯腰，青丝划过脸颊，半掩眉目中，木絮突然轻轻开口——
“刚刚阿吾跟我说。”
纪珵大强周济川同时看向她。
“它知道毕烟去哪儿了。”
——不知吾卷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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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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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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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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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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