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不是这样的。
可,已经否认了它是“钥匙”的可能才对。虽说不止一把,但……
难道,钥匙也存在先后顺序吗?
他一把抓起它来。
那种熟悉的感觉出现了。
几个破碎的场景,飞快地从他面前闪烁而逝。与先前不同,那不是连贯的、拥有明确指向的画面,而是毫无逻辑的图片。
不……等等。
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被唤醒了。
如堤坝上的蚁穴,一开始只是一个肉眼也难以察觉的孔。
没多久,轰然溃散。
磅礴的记忆喷薄而出。
这时,雁沉轩终于明白了,“钥匙”的真正含义。
他们被藏起来的,并非只有一星半点。除了回放了死亡的那个瞬间,还有一切导致了那番场面的原因。
连同这些原因一起,被塔“锁”住了。
所谓的钥匙,只是让他们回忆起这一切的诱因。
于是,他知道了。
知道了,如今自己处于这一尴尬境地的,因与果。
当从这涛涛的记忆洪流中拼命地爬上岸后,雁沉轩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湿透了。
他跪坐在地上,水迹蔓延上他的裤角。
身上全部是刚才惊出的冷汗。
恐惧?震撼?盛怒?
他不知道伴随着这些画面而涌出的感触,到底应该被称作什么。
它甚至连这些感情的混合物都不是。它是一种……凌驾于一切负面之上的某种东西。
雁沉轩忽然站起身,血液来不及供上大脑,他眼前一黑,又沉下身。水面又太过光滑,使他狠狠地摔在地上,脊柱传来“嘭”的巨响。
痛得要命。
不知是摔到了神经还是怎样,他变得呼吸困难,吸气的时候断断续续的,像被无心的双手扼住了喉咙。
过了很久,他的呼吸才稍微平复了些。
他试着直起腰,但很痛,痛得到动不了的程度。
他艰难地活动了手指,从口袋中慢慢地抽出了手机。
手机磕到了角,一处细细的裂痕出现在屏幕上。好在,并不影响使用。
雁沉轩就这样躺在地上,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莫——景——辉——!!”
他几乎是是声嘶力竭地喊道。
这样的三个字,像刀一样锋利,同时也划伤了他的喉咙。说完后,他的嗓子明显感到严重的痛感,而且刚刚供上的氧气又有些欠缺了。
大脑和肺泡都一阵一阵地鼓动,让他难以平静下去。
电话那边是漫长的沉默。
这种沉默,让他既感到不安,又觉得愤怒。
在他发作的前一秒,电话那边的人终于开了口。
“你想起来了?我还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打给我。”
“倒是你”他咬牙切齿,“呵,看你这反应……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发觉。我的话,其实很早就已经知道了。”
“从一开始?”
“不……大概是与叶吟鸢和殷邈见面那天吧。也就是同一天,遇到的娜珞。啊,不,不对,应该更早,是前一天晚上才对。”
“……照片?”
“是的,当我看到照片时,我就看到了一部分残像。能得出钥匙不止一把的结论,也是因为我知道,仅通过手机是不完全的。所以,我想试着用它从你这里获取信息,看看你能想起什么。没想到,照片没有用,我的耳机却与你有关。”
“那么另一把钥匙——另一个因果,你是如何发现的?”
“我预视到当晚我在家里的场景,所以我没有回宿舍,而是回家去了。我在家里找了很久,发现了它。我曾经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当时并没有什么反应。直到那张照片激活了一部分记忆后,它才起了作用。”
雁沉轩明白了,这就和他的美工刀一样。
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明白很多事。
有一千个一万个问题,卡在他的喉咙,却无法顺利地吐出来。
“告诉我理由”他说,“你杀了她的理由。”
“你因此怀恨在心吗?别忘了我是怎么死的——我们,是怎么死的。”
“理——由——”
雁沉轩狠狠地咬住牙关,一副不问出原因誓不罢休的架势。琇書蛧
莫景辉妥协了。
“好吧。因为,我看见了——很早前,我就知道,她对我们来说是个威胁。”
雁沉轩半晌说不出话。后背的疼痛减轻了些,他试着撑住地,坐起身。
掌心忽然转来一阵刺痛,他抬起手,发现有一片细小的玻璃扎破了皮。
糟透了。
一切都。
在又一阵骇人的沉默间,只有电流微小的声音在手机中传递。
良久,雁沉轩再度开了口。
“你不觉得,你过于依赖自己的能力了么。”
“有吗?我完全不觉得。我的一切行为都是遵循着它的指示,很方便,也为我省去了不少麻烦,规避了许多潜在的风险。”
“……可是,如果你看不到这一切,它们也就不会发生了。”
“我有的选吗?!”
出乎意料的是,一直保持平静的莫景辉忽然脱口而出,声音震耳欲聋。
“时视”所带来的一切画面,都未知会发生于哪个时间节点,并且不知道起因与结果。
而它的出现,也是没有任何预兆的。
可能是在上课时,吃饭中,睡觉前……在正沉浸于一部电影之中,正陶醉于一首歌的旋律里,正在悲伤,正在欢笑,正在专心致志地做着什么,想着什么的时候……
它们不断地、不断地出现,一次、一次,又一次。
就像是中毒的电脑一般。
他只能默默接受。
没有让他精神错乱,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为什么只有自己的能力,是如此的被动。这样的自己在世界塔中存活下来,已是奇迹一般的事。
第三次的沉默开始了。这一次,比先前都要更加漫长。
两个人都需要冷静一下。
再怎么说,他们曾经是朋友。这样的事实,两个人都已经回忆起来了。
那些如歌岁月,荏苒时光;那些欢声笑语,低声哀叹。
那些美好的过往,如梦幻泡影般易碎。
稍不留神,它们就会飞向无边无际的天空,又不知道破碎于何处,化作遥远的云。
“我说啊,你不觉得……”雁沉轩寻找着措辞,“你不觉得,自己的力量,有点问题么?实在是有些反常。”
“怎么说?”
“可以随心所欲地看到想要看到的近未来,才是你应有的力量吧……可现在,它非常不稳定,只会给你徒增困扰罢了。”
“谁知道呢。”
“你为什么要死”他的语气带点质问的意思,“我的例子摆在面前,这还不够吗?”
莫景辉稍微顿了一下。
“我不能……我不想告诉你。”
“你这人真的,没意思。”
对面冷笑一声。
“总有人是有意思的,连医生都觉得有意思的那种。”
“你现在说这话有意思吗?”
“我没别的意思。”
绕口令般的对峙结束后,双方的身心都感到无比疲惫。
以死亡作为目标这种事,正常人想都不敢想。
可若是能重来一遍,或许他们所作出的,仍然是一样的选择。
有些事早已命中注定。所谓逆天改命的觉悟,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幌子。
细微的电流声里,不知是谁叹了口气。
“你说”莫景辉又开了口,“要你没在暗网上瞎逛,可能什么事都没有了。”
“赖我?还没事,我才不信。就你这样的,鬼知道又能看见什么,千方百计地让事情变得更糟……看过黑客帝国吗?如果不告诉你身后有花瓶,你就不会转身,更不会打碎它。”
所以打碎花瓶的结果,是建立在“被告知”的基础上。
如果不说,便什么也不会发生。
那大概是另一个平行世界中的故事了。
世界上真的存在天堂与地狱么?还是说,有的只是数也数不尽的悲惨人间?
有一个人挂断了电话。
已经够了,没有什么能再去询问,也没有什么能够再告知的事了。
莫景辉放下手机,走到宽敞的落地窗前。
一侧的墙壁上,挂着不同款式、不同厂家、不同型号的吉他。
三面的墙都是吸音材质,玻璃也是隔音的。
这是他的家,他在自己的练琴室里。
从玻璃那一方抬眼望去,整座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
但热闹是他们的事。
他转过身,将背靠在玻璃上,慢慢坐下去。
冰凉的触感穿透薄薄的衣衫。
按下遥控器,房间内的灯熄灭了。唯一的光源,便是整面玻璃投进来的夜色。
当时啊,就是这样的场景。
一模一样的时间,一模一样的地方,一模一样的动作。
他将右手比出一个八的手势,静静地用指尖抵在自己的下颚。
隔着薄茧戳在嫩肉上,让他觉得抵住自己的仿佛不是手,而是一把真正的枪。
就像那时候一样。
他在想,如果……他是说如果。
在那一刻,他真正地扣下了扳机。
这一切,是不是会变得与现在不太一样?
……算了,不要再想了。
反正啊,已经不能更糟了不是吗。
-key「钥匙」·fin-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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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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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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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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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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