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何还是走上了那一步?为何还是做出了不可挽回的决定?为何……
如果没有那么做,就不会见到引导者。
如果没有见到引导者,就不会来到世界塔。
如果没有来到世界塔,就不会发生那些事。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就不会走到如今这个程度。
可,反过来呢?
若当真没有发生过这一切,在毫无改变的过去,任由事态发展下去,所呈现出的结果,会是她现在想要的吗?
会变得比此刻更好吗?
或者,更糟吗?
重复着不断地选择,与负责,是令人十分疲惫的事。
不伦做出何种决定,都会像现在这样,被磅礴的悔恨所包围吧。
“我也是。”
她昂起脸,看到殷邈同样无比悲戚的目光。
“但我后悔的,不是我做出的选择,而是无法控制事态发展这件事。我觉得自己很无能,我应该更坚强一些——坚强到可以原谅所有的错,与承认所有的错的地步。”
“……”
“既然已经幸运地成为了生还者,就要比谁都更加懂得生命的价值,懂得该怎样更好地活下去。今后还会发生很多事,发生你我想也不敢想的事。至少,我们不能现在就因自己的后悔倒下……”
叶吟鸢并不觉得感动。
她只是,更加无助了。
毕竟她所面临的事,包括生死,包括记忆,包括一切的一切,都是殷邈所未曾经历过,也未曾承受过的打击。
但……也幸亏她不明白。她最好永远也不用弄明白。
叶吟鸢象征性地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还算能看的微笑。
它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似乎能从彼此的身上汲取力量。
“哎,快滴完了”她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吊瓶,“我去叫医生。”
走出房门,她的两手交叠在一起,顺着墙壁缓缓滑了下去。
若无论什么选择都只会招致悔恨的话,若人人都可以如文档般不断地撤销已操作的步骤的话,若人生中不论做出何种选择都学不会教训的话……
那么世界早就恢复到出厂设置了吧。
她埋着脸,像是走丢的小姑娘,终于忍不住啜泣出声。
任由那徒劳无用的悔恨,如洪流般将她吞噬。
即使是骨髓,也蚕食殆尽。
手机忽然发出震动,让她清醒了些许。她擦擦眼泪,站起身,叫来了值班的校医。
站在校医的身后,她整理好情绪,打开了手机。
是莫景辉发来的消息,他还没有睡。
“你和你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
因为实在太困了,她努力回忆了一番,准备恢复他,是上大学后的时。
等等……
那种被泼凉水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
自己所能考虑到的事,莫景辉不会没去想过。
他也在怀疑内鬼。
甚至,在怀疑殷邈。
校医熟练地拔了针,拆掉了她手上的胶布。
“我看她没什么大事,要是你想休息会,就在这睡到天亮吧。现在想回去也可以,让你朋友看着点……你在听吗?”
校医看向叶吟鸢,发现她只是盯着病人发愣。
“啊,在,我在听。”
“不麻烦她了,我明天自己回去吧。太晚了,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嗯,好。那……我走了啊,你有事联系我。”
“好,注意安全。”
叶吟鸢呆呆地随校医走出病房,又一个人恍惚地走出医院。
半夜的冷风迎面袭来,让她一阵战栗。
她是那样好的一个朋友,怎么可能……
但……如果自己就是被友情的面具所蒙蔽了呢?
如果莫景辉的猜测,是正确的呢?
可再如果,内鬼是他自身,目的是为了引起其他人的内部矛盾呢?
到底应该怎么想,应该相信谁,她自己也不确定。
唯一肯定的是,在整个游戏中,她都是孤身一人。
谁也不能相信。
所谓的现世与日常,不过是换了战争的场地,换了战争的方式。
像个笼子一样,背负着这种使命的人,不论逃到哪里都在被监视,被囚禁。
不论逃到哪里,都有看不见的鬼追随着。
看不见的鬼。
内鬼。
叶吟鸢的太阳穴有些刺痛,她不确定是否因为没有休息好。
但至少,在这夜晚所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小时中,她能睡一个好觉。
因为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那熟悉的钢琴声都不会再传来了。
破晓之时,那首曲子的演奏者躺在床上。
被悬挂在衣架上的白色长衣,被染上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
打着吊针的并不止殷邈一个。即使是医生,所拥有的也只是肉体凡胎罢了。
何况,这些混乱的、漆黑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蚕食着他的生命、躯壳,与意志。
时间不多了。
他呼吸很重,薄杯子的起伏很大,因为胸腔内的共振伤害到了肺泡,心脏也受到了一定影响。此外,腹腔里的器官也有着不同程度的损伤。
尚不致死,但大量毛细血管都破碎了,现在处于十分危险的内出血时期。
这症状,倒是与某些人的器官衰竭能力有些相似。
一楼的客厅中,一群人聚集在一起。
“搞不好需要器官移植……”
这是杉海的看法。虽然对人体生物学的知识水平比不上医生,但精通仿生技术的他,能力也并不是那么有限。
可若是操刀动真格的,他或许就不行了。他只能摆弄那些没有生命的、冰冷的机械,去在活生生的东西上做文章,杉海还没那个勇气。
“如果也能作为影子的话……”
“……我觉得你不要去冒险喔。”诗澈阻止了璆琳的设想。
“那个女的呢?”
一直不作声的钟离含开了口。她的弟弟也开始左顾右盼,但并没有看到佑瓷的影子。
“不用管她。而且她也看不见。”杉海随口说。
“看、看不见?”钟离商皱起眉。
诗澈端起水杯,向后仰去,回应他:“意思是,她是个瞎子。而且其他感官也有问题。”
钟离商转过头,与姐姐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神色都有些细微的不安。
上一次的对话中,并没有察觉出这一点来。xǐυmь.℃òm
她看上去太正常了……当然,也没有那么正常。
“不如说,我们现在很怀疑你们的能力。”
杉海吞下一口苦涩的咖啡,仅有的那只眼睛却直勾勾地刺向那两个孩子。他们张开嘴,却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服,却找不到怀疑的理由。
“啊啊,是啊”诗澈向前倾身,放下了杯子,“虽然不知道你们当初为什么会被死神找上……至少拿出点真本事吧。平时的成绩不错,一到关键问题上,什么也帮不了。”
“你胡说什么”含并不喜欢那个双关的比喻,“我们已经尽力了,什么事我们可都是按照命令去做的!”
璆琳捏了捏鼻梁,有些头痛。
“够了,再怎么说也只是两个孩子,你们也别太过分了。”
“我也是孩子啊?”诗澈面无表情地摊开手。
“别小看我们”商也有些不服气,“为了医生,就算是内脏我们……也可以献上的!”
“是吗”杉海依然是那一成不变的语气,“但真正聪明的人,是能读懂领导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去做规划中有但并未告知的命令。到底是真正与领导者志同道合,还是仅仅追随着这个人而已,你们都分不清楚。”
钟离含气得直咬牙,却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她看了一眼璆琳,发现她也没有否认,便有些着急了。半晌,她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那个女的,不也只是为了先知本人而已吗!”
这时,商忽然不断地拍着含的手臂。
“你干什么!”她有些不耐烦。
但顺着商另一只抬起的手看上去,她注意到,二楼的长廊上,有人正扶着栏杆向前走。
安静下来的功夫,他们听到那人口中传来轻快悦耳的歌。
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
fallingdown,fallingdown.
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
所有人都抬起头,注视着佑瓷的一举一动。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伸展了手臂,用另一只手碰到墙面上。
然后,她整个人都贴上去,慢慢地移动着。
她来到医生所休息的那扇门前,睁大了空旷的眼睛,摸到门把手上,推开门,进去了。
没有人告诉她医生在哪儿,但她好像知道似的。
璆琳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很轻,没有任何人听见。
她用双手掩面,肘部撑在腿上,有些无措。
事态总是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璆琳向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从以“现在”作为分界线的结果上看,好像每件事她都做错了。
也许一开始,来到这座城市就是个错误。
可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自然也就无从判断当下行为的对错。
知道未来走向的,只可能是神话故事里的先知。
先知……
杉海说的没错。
所要搞清楚的,是与医生同行的理由,而不是将此当做一个目的。
杉海为了那些被道德纲常束缚的研究;诗澈是为了追寻客观知识本身的真理;而自己,想要的却是一个巨大而空泛的、没有止境的答案。
可她连问题都不清楚。
-tobecontinued-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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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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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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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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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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