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杉海戴上了眼镜,面色平静,“那个姑娘,我是认识的,应该说的上是朋友。”
“所以,你是为了救她?”
“……算是吧,我不确定。”
信息量可真大。她能感到太阳穴的血管都在跳动。
这个时候,楼下传来一阵杂音。有人回来了。
两个人走出书房,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璆琳走在前面,诗澈对她挥挥手:
“嗨,上来听八卦啊兄弟。”
璆琳抬起头,有些尴尬地指了指身后。一个漂亮却瘦弱的女人缠着医生的手臂,这一幕让杉海略微皱起了眉,诗澈的神情却难得变得古怪起来。
“我的天呐,这样的工作真是辛苦你了。”
“你在阴阳怪气些什么呢。”
医生昂起头,冷冷地回应她。
“那姑且算是……一位故人”璆琳摊开手,“解释起来有些复杂。”
诗澈的表情很少如此丰富。她似笑非笑地打趣道:
“你别是年轻的时候犯了什么过错……”
“对,所以有了你,叫爹。”医生没好气地说。
“我都快成年了”诗澈仰起头看他,“那你得判几年啊?”
“你再乱讲话,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你怎么比我爹还独裁啊?”
胡闹了一阵后,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璆琳往书房端来了三杯咖啡。
“你说的,是什么事?”她问诗澈。
“他刚说到一半。说那个跑掉的女孩,是他朋友。”
“朋友?”她看了杉海一眼,“啊,应该算是的。”
“你也知道?”
“不,没细问过。”
那是发生在更早时候的事,那时候,中心医院还在正常营业。
也就是十几年前。
杉海小时候体质较差,是医院里的常客。
他从小就是内向的人,不喜欢与别人交流,也不喜欢在室外活动。每天,他都将自己关在房子里,安安静静地写写画画,读着父母新买来的书。
住院的时候,也是如此。
有个女孩,是他每次住院都能见到的,与他差不多大。
她长的很洋气,总是高高地扎着两个马尾。她有着漂亮的大眼睛,睫毛很长,皮肤也很白,像瓷娃娃一样。
但她也很不听话。
大多数情况下,她都在对父母与访客发脾气,总被杉海赶上。
有时,他住在女孩隔壁的病房,听着她大吵大闹,鸡犬不宁,他就会觉得很烦恼。有一次,他不巧住进了她的那间房子,与她仅有一帘之隔。
也是这样的契机,令他终于明白了她哭闹的原因。
病房内都清净下来后,天已经黑下来了。
杉海在躺在床上,看着一本父亲带来的百科书。女孩跑过来,趴在他床边,与他搭话。
他不愿理她,所以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继续看着书。女孩却不放弃,一直缠着他,吵吵嚷嚷的。
他不为所动,她就换了个法子。她拿来一套崭新的图书,塞在杉海手里,说她看不懂,没什么兴趣,说是要送给他。
他接过来,掂量了一下,很重。
那套书有三本,他记得很清楚,是凡尔纳三部曲。他先前就想要,但父母在那时买了别的书给他,让他看完再说。
女孩叫娜珞,母亲是外国人。
杉海那时候只知道,这叫混血儿。他们班上就有这样一个小男孩,长得很可爱,小孩和他人都喜欢围着他转,问他国外的见闻。
杉海一点也不喜欢他,他总是趾高气昂的。
本以为,娜珞与那个同学是一样的。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她其实是个不错的姑娘。
她会把亲戚送来的玩具分给其他的小朋友,也会把那些奢侈的点心送给护士。
娜珞只会在父亲来时闹成那样。
她说,她的父母已经离婚了。在她得病后,母亲从国外回来,要带她去那边治疗。父亲开始不愿意,但为了她的病,还是答应了。可这么一来,爷爷奶奶又不干了,说是不放心将孙女交给“外人”。真担心孩子,把治病的钱留下就好了。
这针对性可就太强了。
其他的亲戚,虽是常来看她,却也不说什么好话。他们总是开着恶意的玩笑,说他们都不要她了。
她已经十几岁,自然不会被这些谎言诓骗。最多是听了心情不好而已。
直到亲戚带来的小孩,多嘴说出了那两个字。
癌症。
那时,亲戚脸色大变,匆匆拉着孩子走了,之后也在没来过。
对这个词,她并不是毫无概念。
基本上没救的意思。
而对于死亡,娜珞倒没有感到过分的恐惧。她只觉得……很恶心。
恶心那些自私的大人。
“他们都只是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从来没有人问过我。”
“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你只是个孩子吧。”
“孩子不是人吗?你我都不是吗?是可以被推来扯去,可以被拿来赌气,可以成为谈条件的筹码吗?”
“……我不清楚。但癌症也不是绝症,分很多种,你这样的,应该也能治好吧。”
说这话的时候,杉海也并不确定。年少的他隐约觉得,面对死亡这样残酷的事,一线可能存在的生机都应该去抓住才是。
“真的?”她的眼睛亮起来,“那等我病好了,我要做很多事呢。”
“你想做什么?”
“我想把头发染成粉色,是不是特别漂亮?之前你这个床位上住的是个小姐姐,她的妈妈就染了一半头发,说是叫挑染,真好看。他们说我太小了,而且这个病也不能染头发,等我病好了,长大了,是不是也能那么漂亮。”
“嗯,应该吧。”
那段时间,他们常玩在一起。娜珞将医院摸了个门清,知拉着他到处走,到处逛。他也给她讲了些故事,不管她能不能听得懂,她都听着。
不到一个月,他出院了。十岁出头的女孩绷着脸,把眼里憋在眼睛里,硬是没哭出声。
在那之后的一两年,他陆续住了几次院,但都只有几天。每次她都会去那间病房看看娜珞,她还在,见到他总是很高兴。
再后来,父亲常常拉着他晨跑锻炼,母亲总是精心准备营养均衡的饭菜,他的身体好了起来,不再去医院了。
最后一次,是刚上高中的时候,母亲因为感冒去医院打针。父亲出差了,他便带着母亲再次回到这里。
他想起那个姑娘来。她如果还在这里,应该和他一样大了。
于是,他顺便去那个病房看了一眼。只是时隔多年,那里一个人他都不认识。他又问了护士,护士换了人,先前的人已经被调到别的岗位了。
“需要我给问问吗?”
那位护士很年轻,有一副热心肠。正好赶上她不忙,她就这么问了一句。杉海略微思索了一番,婉拒了。
“不麻烦了,谢谢。”
之后他回到了母亲身边。
再然后,没过几个月,医院便封楼了。很快,一系列改建工作结束后,它便不再能够以医院相称了。中心医院搬到了更远的街区,也改了名字。
他并没有后悔不曾向那个护士打听她的消息,毕竟一个人的一生中,有太多的过客。
“不过……夜厌白有什么话要说吗?”
杉海忽然话锋一转,让两位听众感到奇怪。他指了指咖啡杯。
诗澈低下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变冷的咖啡冒出了袅袅的热气。
咚咚咚。琇書蛧
医生象征性地敲了敲,然后推开门。
“偷听别人的对话很不礼貌唷。”璆琳这样说。
“你那位……过错呢?”诗澈调侃他。
“安置好了,不用你劳心。对了,我们的博士大人,14号实验体有什么动向吗?”
“基本上,活动都是围绕着那一点进行的。她似乎在那里定居了。”
璆琳从椅子上站起来,略微舒展了筋骨。
“要去回收吗?”
“不了。网撒下去,是不急着往回收的。谁知道还会捞上什么,是不是?”
璆琳坐了下来。诗澈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就这么一个动作,让颈椎痛的不行。他们在聊天上花的时间太久了。
“不过……也就是说,那个女的身上,拥有的应该是你的能力才对?”
“理论上是的,不过……”
杉海看了一眼医生。医生摊开手,一副说不说随你的表情。
在杉海还在犹豫时,璆琳接了话。
“说起来,拥有的应该也是一半力量吧。”
“嗯。不过究竟是相同的力量强度减弱,还是一种力量的两种形式,都不好说。”
“是啊,本来有机会观察呢”医生的语气也并不是很惋惜,“也无所谓。要是有什么闪失,再找素材就是了。”
“不行啊。这个糟糕的人,在眷属们之间的名声已经传开了,真是的。”
璆琳如此笑着抱怨。
杉海站起身,一口气喝完了咖啡,与医生擦肩而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盯着屏幕上一动不动的绿色光点,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tobecontinued-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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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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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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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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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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