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午饭的时候,叶吟鸢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她的面相本就不那么友善,现在心里藏着什么事儿,变得让人更不敢接近了。
“你……”吟鸢用筷子指着她,“你心里有事儿。”
“没有。”殷邈很快地回答。那带着情绪的语调所表达的,倒像是完全相反的意思。
“你肯定有事“她点了点筷子,”方便的话告诉我?不方便也没事。”
殷邈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
“也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就是,怎么说呢……你还记得君陌言吗?”
吟鸢稍微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好像正是她很久前提到的那个朋友。
“唔,记得,怎么了?”
“你昨天……不是问了一下吗。我几天前给她发的消息还没回,我就想着打个电话吧。结果她……根本不接!”
“是挂断了、通话中、关机,还是……”
“就一直提示暂时无法接听啊。我真的……真的有点烦。”
“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刚往嘴里夹了一口饭的殷邈愣了两秒,随即皱起眉,有些生气地说着:
“你别乱讲话啊——”
“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嘛。”
不过,叶吟鸢也察觉到,自己无心的一番话让她很在意。饭后散步的时候,她又当着吟鸢的面给朋友打了两个电话。
自然,无人接听。
“要不要去她家看看?”叶吟鸢这样提议。
“不要,我宁可报警。”
“也不至于啦……”
他们走到学院的长廊。架上生满了紫藤萝的藤蔓,在新长出不久的嫩芽间,依稀可见小小的花蕾簇拥在一起。它们每天都在增加,愈来愈密,三月底或许就能开花了吧。
有风拂过廊间,叶片摩擦发出窸窣的响声。
她们坐在侧面的石椅上,望着远方。
“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殷邈忽然开了口,叶吟鸢看了她一眼。
“开始只是同学。初二的时候,有道问题我想不出来,她正好在旁边看着,给我讲清楚了。自那以后,我遇到不会的问题经常请教她。她会了就告诉我,不会的就一起问老师。后来,除了学习也经常聊别的,放假了也一块玩……”
吟鸢一面听着,一面点头。这样的情节不论在什么时代,都屡见不鲜。在那样的青葱岁月里,友情是非常简单的事。
“我那时候成绩不太好,她不算拔尖,但也不差。本来我对学习没什么兴趣,算是为了不输给她,也一直在努力。我本来没指望考上她报的那座高中,但运气不错,被录取了。我们都挺意外的,她也很高兴。虽然高中不是一个班,但还是在一起玩着。”
听到这儿,叶吟鸢有点羡慕了。从小到大,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她一直没什么朋友。
“五六年了,我们一直没怎么吵过架。唯一一次……现在想想应该算是裂痕的开始吧,那次,就是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我真不是学习的料,高中的知识,实在是学不动了,和家里商量了一下,准备走艺术。本来,她说好和我一起来的……但她家里不让,就让她老老实实考个一本,混完四年拿了毕业证就行,工作都给她安排好了……”
“……这也挺好的”她安慰她,“毕竟是家里安排的事,她也没办法。”
“她就不能……稍微为我抗争一下?我们是那么久的朋友,我也不是强求她去和父母吵架还是怎样……就,稍微,一点点,试着和他们谈谈不行吗?她告诉我结果的时候,特别轻描淡写,只是告诉我这样一个结果而已。这么多年了,她怎么就不能……”
“也许她……在你没看到的地方,已经试过了?没办法才……”
“为什么不能好好和我说?你知道吗,她当时的态度就像……我是个路人一样,没必要和我浪费口舌,是我在强词夺理似的。不过在那之后,也没什么。一周还能聊上几句,放假了,也能一起出去。”
“这不也很好吗?”
殷邈不再说话了。
两个人望向前方。宽阔的道路对面,是铁网所圈起来的操场。春日和煦的阳光洒在地上,将寒冬最后的冷漠驱逐出这个世界。
过了很久,她又开口了。
“我只是觉得……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瞒着我。而我们曾经无话不谈。”
“……”
叶吟鸢不知该作何回答。她大致能理解殷邈的感受,但是,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事,她没有办法真正地感同身受,所以想不出能够安慰她的说法。
“你以前不是问过这个吗”殷邈忽然撩起马尾,别过脸,露出身后那块纹身,“这是我们一起做的。她在锁骨上,纹过一个黑色的。我一直觉得,比起她的那所学校,她肯定更适合这里。她比我活泼很多,也喜欢常识那些惹眼的衣服,会跳看起来很帅的街舞——她好像生来就应该属于这里,而不是……她父母指定的地方。”
“她的父母很严吗?”
“不,甚至不怎么管她。她家里有的是钱,排行老二,但是全家都绕着大的转。平时都对她不闻不问的,到了这个时候,却想起自己是当爹当妈的,有指手画脚的权力了。”
“呀,真希望这话你没让她听见,不然我就不奇怪她为什么……那样子了。”
“这是她自己说的。她还说,她父母一直对艺术生有偏见。”
两个人抬起头,默默地望着天上漂泊的白云。
“你如果有什么事,也一定要告诉我。”
看着天空,殷邈这样说了。
“……嗯。”
嘴上应着,叶吟鸢的心里却暗想了一声,抱歉。
世界塔的事,不论如何她都无法再告诉别人。
所谓“别人”并非外人,而是重要的人。
她有点羡慕殷邈口中的君陌言,但……好像也不是那么羡慕。
现在这样,就很好。
这样就好。
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男生从她们面前走过。
是七人群中的,雁沉轩。
他是个清瘦的少年,穿着宽松的衬衫与运动裤,颜色挺深,也看不出脏了没有。
雁沉轩路过她们时,略微向这边看了一眼。他略微上挑的眉下是双偏圆的桃花眼,阳光让那层浅棕色变得更淡薄了。
和殷邈很不一样,他的薄唇总是微微上扬。所以,即使是面无表情的时候,也让人觉得他是在笑。
他背着画板,像是刚结束了写生,或者是去写生的路上。
在视线交错的一瞬,他们各自自觉地避开了。
只是曾经的“队友”而已,虽是患难与共的朋友,却也不足以称为出生入死的战友。
“喏,那个男生的头发”殷邈指着沉轩的背影,“就是那种扎着长头发的男生,也算是外界的偏见之一吧。”
“……哈哈哈,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本身就是正常的事。真不明白,那些以本分自称的人,还规矩出优越感了。”
并不是那样愉快的一天,也落下了帷幕。
晚上,躺在床上,吟鸢辗转反侧。
从小到大,因为身体原因,她没有什么朋友。或许因为是弱势的一方,受到欺凌是经常的事,即使是家里人也冷眼相向,并没有感受到所谓亲人的温暖。
“那种情况就不要惹事了啊。”
这是他们常说的话。
她原本也是十分自觉地待在家里,尽量不出门添麻烦。
偶尔,隔着脏兮兮的窗户,她看到自由的鸟雀在天空翱翔。
那是多么美好的事。
对她这样的人也只是奢望而已。
同样,因为是弱势的一方,也经常受到他人的同情。
可说到底,所谓同情与友情,完全不是可以相提并论的东西。
一个是居高临下的,一个是平起平坐的。www.xiumb.com
毕竟,人们似乎往往不屑于将尊重注入同情的范畴内。
不过事到如今,怎样都无所谓了……
她所付出巨大的牺牲,终于得到了回报。
那就是这所艺术学院在本市的特招名额,被她拿到了。
只要足够优秀,只要能倾尽所有,只要敢支付高额的代价……所谓回馈,是一定也是迟早的事情。
虽然她……也“作弊”了。
通过非常规的手段,她通过了最终的测试。
当今的一切,都是作弊的副产物。
原本是徘徊于绝望边缘的时刻,是即将放弃生命的时刻。
那时,一袭白衣的“引导者”出现了。
无视险些在世界塔之战中丧生的危险,从结果上看,这是好事,是值得的。若没有发生那样的意外,夜厌白应当是她的救世主才对。
即使是从选择,到结束,都是世界塔本身的意志。
在她浑浑噩噩地胡思乱想时,枕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我还是决定明天去找她。”
是殷邈发来的。
“那很好。”
她回复她。
明天是周五,不过一整天都没有课。如果殷邈去找老同学的话,她或许会变得有些无聊。
去步行街看看吧,应该有很多新开的商铺。
如此盘算着明天的计划,叶吟鸢闭上了沉沉的眼睛。
-tobecontinued-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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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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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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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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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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