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霁月!”
随着那一声高呼,我低头看着身下的怒江,那把“霁月”已经被父亲沉入怒江,江涛翻涌,转眼就湮没剑身,浩浩汤汤向东流去。
我的左臂被人死死掐紧,我却浑然不觉得疼痛,一颗心像是死了一样,垂头盯着栈道下的怒江,自然,我不是为了那把假的“霁月”。
“门主,将这连珩带往何处?”
“霓泽,先将她押回九嶷台。褚洵死了,可他的手下还没清剿干净。”清霖的话像是在我的心上割了一道口子,我紧紧注视着身下,想在奔腾的江中窥见那抹白色的身影,可终究只是徒劳。
脑中不停闪回着刚刚的画面。
“有埋伏。”褚洵在我耳边轻声说。
话音未落,褚洵便挥出左手,几枚环形镖飞出,几个紫衣侍从应声倒下。这环形镖暗器……我想到了赵澜手臂上中的那枚环形镖,是褚洵?!wWW.ΧìǔΜЬ.CǒΜ
容不得我细思,清霖戏谑的声音就传来:“褚公子果然是心系美人重情重义。怎么,连大小姐,想不到我等也在这里吗?”
清霖如何会在这里?!我脑中轰的一声炸开,那日红三娘临死前向我传褚洵的话,清霖也在场。若不是逼不得已,红三娘也不会再那种场景下开口,我费了好久才弄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清霖自然也不会置若无闻。那这些日子,我和诗黎的谋划,清霖又知道多少?我好不容易得以与褚洵通信,却没有将那日清霖也在场考虑进去,没有告诉褚洵,是我思虑不周,仍然按着原本计划行事,是我害了褚洵!
“让坎门主久等了。”褚洵护着我,挡在我的面前。
话音未落,已拔出腰间清风,剑光熠熠,透出杀气。
“阿珩,莫怕。”
清霖霓泽同时出手,手中长剑逼向褚洵,褚洵侧身避开清霖的攻势,迎上霓泽,清风与霓泽的剑相撞,“嗞”地一声,霓泽手中长剑竟被豁出一个口子。
清霖的暗卫和紫衣侍从从平台和遏日峰两个方向冲上栈道,狭窄的栈道一时挤满了人,铁链栈道本就不稳,现在更是左摇右晃。再次对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稍有不慎,更是会跌入百丈之下的怒江,死不见尸,一时间哀嚎声不断。
霓泽收起长剑,退后两步,甩出长鞭,手一扬,长鞭顺势挥舞,卷至我的身旁。褚洵紧紧护着我,我身子一轻,他抱起我,在栈道上疾走两步,靠近霓泽,近身攻击,如此,霓泽的长鞭便不能发挥作用,反倒显得左支右绌,褚洵乘机捏住长鞭,使劲一拉,再一挑一刺,霓泽受伤,一个不稳,就要被拽入怒江,清霖忙过来解救。
此次我才真正见识了褚洵的武艺,清霖剑气逼人,出手极快,几步之间已换了十几个招式,褚洵见招拆招,一套春风化雨使下来,快得让人看不清剑,只看到一道寒光闪过,光芒竟盖过天上的赤日。
“呲啦”一声,清霖的手臂被清风划破,鲜血顺着清风淌下,剑上竟不沾染分毫。我突然意识到褚洵此次才发挥出全力,之前无论是在连府比武,亦或是在华山上,褚洵都只使了七分力,现在才是拼尽全力。
清霖之前与褚洵交过手,似是不料褚洵功力竟如此深厚,神情更为严肃,相识再不敢轻敌半分,倏忽间,三人又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
而几步之外,局势却大大不妙。清霖带来的人多,且各个都武艺高强擅使暗器,在栈道上大件的兵器都是劣势,反倒暗器最为便利,一时几个暗卫都被紫衣人暗器中伤,跌入江中。
褚洵一手护我,一手与清霖过招,霓泽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就要刺向褚洵后背。
“不!”我高呼一声,也不顾根本在栈道上站不稳,直接向褚洵扑去。
褚洵侧身闪过,看到我正在身后,眼中又惊又骇,忙伸手捞我,终是险险避开霓泽的匕首,只在肩膀处轻轻擦伤。而褚洵分神的刹那,便被清霖一个紫衣人趁虚而入,一时暗器乱飞,直指褚洵脚下,褚洵脚步不稳,清霖长剑一刺,竟然刺入褚洵右胸。又是几枚暗器向我发来,褚洵用剑挡开,清霖刺向他脚背,褚洵连退几步,竟是一个不稳,翻身坠下栈道。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我张了张口,想要呼喊褚洵,脑中一片空白,大惊之下只是呆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是栈道上,我看着远处高地上的父亲拉着云姨演了一场好戏,将“霁月”投入江中。霁月是假的,而我多么希望跌下栈道的褚洵也是假的,我今天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我拼命寻找褚洵的身影,可哪里都寻不到。
霓泽一手扶着受伤的左腹,一手拉着我的伤臂,拽着我向前走,再次回到九嶷台侧的纱幔后,不到一个时辰,我却像经过了一世一样,今天的事情都太过吊诡,我的父亲要杀死我,我又置我爱的人于死地。
“霓泽,你先下去吧。”见霓泽伤势严重,清霖不耐烦的挥退她。
隔着一层纱幔,我呆呆地看着外面的一切,这个世界为何这样残酷,我又有什么理由留恋这里。为了利益,父子相残,兄弟阋墙,世人为何如此丑恶,我坚信了十八年的正义又在何处?什么又是我能眷恋坚守的,父女的恩情比不上一把剑,爱人的温存眷恋被我的愚蠢断送,我还剩下了什么?
我看着远处面目皆非的父亲,好像从不认识他一样,父亲,请你告诉我,我还剩下什么?
父亲在众人的簇拥下高喊道:“铲平魔教!”
无数的人在他身后跟着他喊:“铲平魔教!铲平魔教!”
我的耳中充斥着口号声,他们是那样的热血沸腾,而我的心却越来越冷。我拼命的思索着,我还能剩下什么,还有什么是我心中坚信不疑的心念,还有什么可以支撑着我走过之后的日日夜夜。
武林豪杰们的兵器转了方向,他们好像这才意识到将兵戈对向自己的同胞是多么荒谬的事情,他们不约而同地拔出剑、架起刀,冲向了魔教。
他们志得意满,以为自己胜券在握,霁月已经没有了,那就杀尽魔教里的人罢,杀光他们,刚才倒在他们剑下的亲友才死的有意义,他们都是为了对抗魔教而死的。
然而他们很快就垂下了头颅,紫衣人从山下和山腹中的甬道里不断赶来,魔教的人越来越多,无数紫衣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们没有料到魔教竟然有这么多人,他们开始害怕了,瑟缩着,畏惧着,一个又一个人倒下了,他们眼底都是一片紫色,这太令人心生恐惧了,缙云山九嶷台就像是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屠宰场。
我冷冷看着这一切,这一切好像都与我无关。
父亲镇定自若的脸上终是出现了惊慌,他和褚政急切地商议着,九月的天,却时不时擦拭着额上的汗珠。
我闭上眼,想到牙牙学语时父亲对我说:“珩儿,你是武林盟主的女儿,就是要有武林儿女的豪迈,就是要将‘正义’两个字放在心上,这样才能行的坦荡。”
想到无数个夜里,我痛恨自己没有学武的资质,不能承继父亲的衣钵,一面痛恨自己,一面又对自己说:你是武林盟主的女儿,要记得“正义”二字。
想到濮阳和云亦筝对我说的话,父亲啊父亲,不知道你当年对我说出那番话时,是何样的心境。
我倏地睁开眼,父亲,既然你当不起“正义”二字,那我就替你来当!
已经有不少人靠近高台,濮阳竟还是安然坐着,纹丝未动,像看戏一样若有所思。诗黎和濮阳的暗卫挡在濮阳身前,我身旁的清霖也密切关注着局势,时不时甩出几枚暗器,任是谁都无法靠近濮阳。我看着诗黎的身影,心中猛地一震,蛊室里的对话还历历在目,我要坚持下去,我要逃出这里!
此时父亲竟然已经逼近九嶷台,他剑法纯熟,围绕在他身边的紫衣人纷纷被击退,步步相逼,竟然登上了九嶷台。
诗黎犹豫了一下,就要前去抵抗。濮阳终于站了起来,跨过诗黎,径自迎上父亲。
“哈哈哈哈哈,不想老夫纵横江湖大半辈子,竟然中了濮阳你的奸计。”
濮阳迎上父亲憎恨的目光,她的目光更为狠毒,像两条毒蛇,终于吐出毒信子,肆虐地盯着父亲。
“连玉笙,十八年了,你没想到有这一天吧!”
“连玉笙,你这个伪君子,为了霁月剑,当年害死肖霁,害死佩止,如今还要满口仁义道德!还让褚政利用我演了一场好戏!连玉笙,你不得好死!”云亦筝的话又激起一层浪,她不知何时挣脱了褚政的挟持,竟然开始大骂起来。
不想云亦筝突然生出这样一茬子,众人的目光看向父亲,惊疑不定。
“云大小姐,注意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我是什么身份?魔教作恶多端,我不帮魔教,可你连玉笙也不是好东西!”
“信不信老夫要你好看!”一向镇定的父亲眼下愠怒不已。
“我云亦筝在魔教被关了十八年,早就置生死于度外,还怕你不成?你和褚政打造一把假霁月,演一出这样的好戏,不过就是为了私吞霁月!为了掩饰你的小人之心!连玉笙,你……”话说到一半,父亲已将随手拿起的剑扔向她,刺穿了她的胸膛,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怔怔看着这一切,今日走出地牢,我才刚和云姨打过招呼,然而眼下却……我的父亲,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濮阳倾魔教之力设下的这个局,父亲可还能化险为夷?
“连玉笙,所谓的武林正派人士都看着,你还要惺惺作态吗?”濮阳话里话外皆是讽刺。
“哈哈哈哈哈哈,濮阳,那又如何?霁月剑在我手里,想要我死,你也要先给我陪葬!”一边说着,一边摩挲着手中那柄剑那朴实无华的剑身。
云亦筝被杀后,大家议论纷纷,而父亲此言一出,大家无不是愕然。
父亲手中拿着的,正是那把早先被濮阳扔出来的剑,方才出来一个真云亦筝和“真”霁月,“真”霁月宝剑又被投江,竟是谁都没有发现,濮阳扔出去的那把剑,自父亲拿到手之后,就一直在他手中。
“连玉笙,今日,我就要要报十八年前的血海深仇!”
话音刚落,濮阳也抽出身侧佩剑,父亲眼中满是惊骇,但还是瞬间冷静下来,举剑相迎,两剑相撞,竟然都毫发无损,众人正愣神间,只见又是两个来回,听得“哐当”一声,父亲手中的“宝剑”已经被砍成两截,掉在地上。
这竟然真是一把假剑假剑!
而濮阳手中的霁月,日月光华。孰真孰假,一目了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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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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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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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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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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