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暗无天日的水牢中待了多久,又一波疼痛席卷上来,我知道呼救无济于事,只好咬牙忍耐,濮阳那个女疯子,或许她根本就没想过让我活着走出魔教。
眼前水光一闪,竟是透出一点光亮来,我循着光源望去,只见一紫衣长髻打扮的男子持灯烛自高处的旋梯下来,而他身后,则是清霖,我的希望在看到清霖的一瞬都化成了失望。
蓦然想到那几日,魔教中人暴戾的手段最初我都是自他手中领教,总是我再强自镇定,惊惧的神色也出卖了我。
不由得打一个冷颤,只觉得水中更是彻骨的寒冷。
“啧啧啧,连大小姐似乎很怕呢。”清霖笑了,唇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怎么,不似昨日那般张狂骄傲了?”
我苦笑,原来才过去一日,可我在水牢中,却是度日如年。
“教主叮嘱在下要好生照顾连大小姐,连大小姐可还开心?”
我又是气愤又是惊惧,但那几日已领教了清霖的扭曲和病态,知道他不过喜欢看人受虐,希望体验施虐的快感,欣赏别人畏惧的眼神。我若像昨日和濮阳一样硬碰硬,在他手里讨不得好,我便将恐惧放大几分,更是作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清霖果然大笑:“连姑娘莫怕,在下很温柔的,咱们,来日方长。”
我瑟缩着看向清霖,一旁的紫衣男子犹豫地说道:“门主,教主还在候着。”
清霖勾起唇角:“啰嗦,我的事也要你来置喙?”
紫衣男子缩缩脖子:“不敢。”
“罢了。”
紫衣男子径直走向水牢旁边一出大雁造型的木雕处,掰下雁翅,启动机括,我手上的铁链自动脱落缩回墙壁内,在转动另一侧的雁翅,水渐渐流入更下一层的水库,魔教中果然机关重重,竟连水牢都是由机括启动的。
我低头,随着水的消逝,才发现裸露的衣衫已经是破旧不堪,湿湿的紧紧裹在身上,隐隐露出丝丝血迹。
清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容:“连大小姐,教主等着你呢。”
我心中又是一惊,濮阳此刻叫我,却是为了何事,难道……是为了我爹……
随着紫衣男子七拐八绕进入一处祠堂,上书四个大字“霁月光风”。
祠堂中有呜咽的哭声传来,我心下好奇更甚。
“教主,连珩已经带到。”
“进来吧。”是濮阳的声音,刚刚哭的,是她?
祠堂修建的气势恢宏,竟比我连家的连氏祠堂都气派上几分。祠堂共有两进,最里面的大门紧闭,而外侧的大厅中,站着诗黎和另一黑衣男子。
那黑衣男子是陌生的样貌,我心下好奇,用探究的目光向他看去,他面容倒也说的上是清秀。仿佛是看到我的打量,他也抬起头,向我望过来,灰黑色的眼睛黯淡无光,竟是连转也不曾一转,倒让整个人显得呆板,连带着容色也黯淡了下来,与我对视一眼,又垂下头,颓然而立,说不出可怕在哪里,却让人打心底里觉得阴森。
魔教中的人,都如此邪门。耳边想起明鸿说的那句“九死一生”,许是教主太过残暴,在魔教中存活下来极为困难,这才让他们一个个养成了这般或桀骜或病态或阴森的性子。
濮阳这才推门而出,眼角犹自带带泪。我心下惊疑,里面看去,才发现这诺大一个祠堂,只有孤零零两个牌位,一个刻着“濮阳之夫肖霁灵位”,另一个刻着“濮阳之女肖黎灵位”牌位下只一个青色蒲团,有跪过的痕迹。
原来这濮阳竟然还有一位夫君一个女儿,怎么江湖中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传言,而且看样子,这位夫君和女儿在濮阳心中的地位还挺高。
濮阳用眼神示意我进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迈了进来。
“黎儿,刑堂主,你们也进来。”
濮阳合上门,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被她盯得发毛,是祸躲不过,索性先发制人:“教主叫我来,又有何贵干?觉得昨日没杀我后悔了吗?”
“杀你?我怎么舍得杀你呢,你爹犯下的错,我要让你一点一点的偿还!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你信口雌黄!我爹讨伐魔教,是武林人心之所向,何错之有?!”
濮阳不怒反笑:“你不信?也对。正好我今日有兴致,就来给你讲一段旧事。”
“二十五年前,家师病重,我在蜀城中寻医,医馆郎中听闻是给魔教教主治病,宁死都不肯前去,在我苦苦哀求之下,终于有一位赤脚大夫愿意为我师父诊治,我虽怀疑他的医术,但心想有总比没有的好,师父对我有生养之恩。我走投无路,把唯一的希望放在他身上,只愿他能救我师父一命。”
“却不知那人本是个地痞无赖,装扮成郎中接近我,只是因为我泄露了魔教的身份,想要杀了我,借此扬名立万。也是我太年轻,轻信于人,毫无防备之心,空有一身好武艺,却中了那人的腌脏手段,那人还想趁我药劲未过的时候凌辱我,肖霁……就是在那个时候救下了我。”
我暗暗吃惊,不想濮阳现在一副凶神恶煞的时候,十多年前,还是有一个姑娘的天真。
可我马上收回我的想法,濮阳冷冷一笑,话音一转:“你知道那个人的下场是什么?”
“我命刑堂主拔掉他的舌头,砍去双手双脚,做成人盂,最后又剥皮抽筋,成为链骨阁的一缕幽魂。”
我心下一颤,早就听闻前朝有一种严厉的惩罚叫做人盂,将人舌头拔下,以口作为痰盂,但因为太过残暴,这项刑罚早就取消,不想濮阳……
“肖霁救我一命,但我师父终因那人,病情拖延数日,不治身亡。”
“我初任魔教教主,不再信任任何人,彼时魔教式微,我又少年心性,贪恋蜀地繁华,仍旧时常去锦官城中,但从未再透露我是魔教中人的身份。”
“肖霁是一闲云野鹤的剑客,机缘巧合之下得到霁月剑,又自创出一套剑法,在蜀地中颇有名望。”
原来霁月剑竟然在濮阳的夫君肖霁手中,怪不得诗黎能有霁月。
“他志向在于流连山川,我与他缘深,多次与他碰面,渐渐的,也都升起了情愫。可有一点,他不知道我是魔教年轻的教主,我也不敢告诉他,只告诉他我是一个孤女。”
“他一直想带我游历华夏,但我身负魔教重任,自然不能同他前去,他不明白我明明是一个孤女,无牵无挂,为何不能同他一起游历,为此我们争执无数。”
“终于,我决定赌一把,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如果他能接受落入魔教最好,若果他不能,我便与他同归于尽。还好,他选择了我……”我心思转动,少女时的濮阳,就这样杀伐果断,又有一股烈性。
“我们当即立下婚约,完成嫁娶。肖霁为了我,愿意放弃在武林中的声名地位,成为魔教中的一员,我却不忍心将他困于蜀地,仍旧放他去各处游历,他一走,常常便是几个月,我们夫妻聚少离多,但也自得其乐。”www.xiumb.com
“肖霁为人豪爽,又重义气,好结交,每次游历,总能结识不少好友,有的时候,他的好友也会来蜀地,我也会去见他的好友。”
“直到有一日,他激动的对我说,见到一位惊才绝艳之人,我心中诧异,肖霁虽交友甚广,但他自视甚高,得到他这四个字的夸赞,应当有怎样惊世的才华。”
我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濮阳接着道:“那个惊才绝艳之人,便是如今的武林盟主,你的身生父亲连玉笙。”
心中的预感得到了印证,我不由得开始惊慌,本能的不想听到她接下来的话:“你别说了!”
濮阳冷笑:“呵,看来我们的连大小姐也不是这么不谙世事嘛。”
“连玉笙年轻的时候,就有着现在一样伪君子的做派,不仅骗过了肖霁,也骗过了我。”
“我二人因身份敏感,不敢对他推心置腹,怕正邪殊途,消磨情谊,只小心隐藏身份,每次都是我到锦官城中,与肖霁、连玉笙相聚。”
“后来我怀孕期间,又监理事务,诸事繁冗,头昏脑涨,一个不慎,在连玉笙面前暴露了身份。可你知道你那个伪君子爹是怎么做的吗?”
“他说天下英雄豪杰不问出路,就是魔教也只是教派罢了,也有真英雄,他结交的是人,不是教派。”
“你胡说!爹爹从来不会勾结魔教!分明是你心怀阴谋诡计。”
濮阳面上闪过一丝愠怒:“嘴硬的丫头!别不识好歹!你爹与我们交好又背信弃义,你和诗黎亲姐妹相称又心存芥蒂,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
我睨一眼诗黎,她轻轻蹙眉,好似对濮阳的这番话极为动容。
“好了。故事还没有讲完,”濮阳又恢复平静,脸上的神情高深莫测,“你那‘正义盎然’的爹向我们示好,因着他也知晓我们二人身份,我们也将他引为知己,甚至将他接往魔教做客。”
“当年你爹也长了副好皮囊,武林中欲与他结亲的不在少数,但他都看不上眼,这一拖就拖到了快三十,我和肖霁也想着为他张罗,谁知道他心气大着呢,凭借着相貌和花言巧语勾上了武林盟主的女儿。”
濮阳言及我父母,用词粗鄙,我不由的皱眉。
“这个狡诈家伙早就打好了算盘,与我们交好也不过是为着日后图谋,娶了武林盟主之女之后,他霎时成为武林中万众瞩目的人,之后接任老盟主,成为了新的武林盟主。但到底他年纪轻,又是凭借着姻亲当上的盟主,武林中人大多不服,他便把主意打到了魔教上。”
“十八年前,你父亲率武林中人,攻破魔教大大小小二十几个分舵,直打到锦官城,我和肖霁不信他竟然真的如此背信弃义,一边抵抗一边心存疑惑,直到肖霁和黎儿都被他残忍杀死,我情绪失控,也被他重伤,集结魔教剩余人马,拼死才守住总舵。”
“但连玉笙心狠手辣,仍不死心,四处围剿魔教残余,我只好另起炉灶,隐匿到缙云山九嶷台,从长计议。”
“你可知道魔教这十多年来为何发展如此迅猛?因为我恨啊,我一直在等,等魔教势力渐渐壮大,等着报仇雪恨的这一天,而现在,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听完整个故事,我怔怔的,不知道这个故事里有多少真,多少假。或许,这就是濮阳专门来骗我的把戏?可我看看诗黎,她神情漠然,像是已经听了无数次,我有些懵了,只想好好睡一觉,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一个月前我还是连府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这一个月,就发生了这样多的变故,每天都要绞尽脑汁的想对策,我不想再想了,只想睡去。
“连玉笙的阴险心思,你这个当女儿只怕也未必知道,你以为他当年讨伐魔教只是正义使然吗?九月朔日就要到了,你以为你父亲真的会来救你吗?呵。”
“带她下去。”濮阳不带感情的吩咐道。她神色倦倦,似乎沉溺在往事中,脸上显出一丝老态来,是了,她也是四十多的妇人了。
紫衣人进来,将我拉起来,带回了水牢。
讨厌!又是水牢,又是围绕而来的水蛭,为什么不让我睡觉!我已经很累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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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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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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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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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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