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殷羲挟制,动弹不得,只能眼巴巴的望着褚洵,他眸光清亮,望向我的目光又夹杂着太多情绪,我读出了这些日子来他的担忧和思念,还有心疼、抚慰。这段时间受到的屈辱,早已让我失去了连大小姐的风度,但却只能苦苦支撑着,不肯向诗黎和清霖示弱半分,此刻还有什么比心仪之人的眼神更能抚慰人心?是啊,这人的心意我早已知晓,只是执拗地认为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势必是要回到连府承接父亲衣钵,不敢让渡羽翼颇丰的储家,才一直不敢面对他的感情。
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在华山上我挣扎犹疑,知道他对我有所隐瞒后又怨恨责怪,可他毕竟也没有将往事告知我的义务,何况又是那样见不得光的古事。平心而论,他从没有害我,更是尽力为我着想,护我周全,被诗黎抓走的路上,我孤注一掷,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他身上,他也终不负我,冒死相救。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从小父亲让我待人心存三分疑,唯有对诗黎和褚洵,一个,我把她视为姐妹,她却从一开始就打着我的主意,一个,我虽引他为朋友知己,可却谨慎使然,不敢全然交心,他却拔刀相助,两相比较,高下立判。被挟持的路上几番磨难,不知何时起,我想起褚洵,总觉得心里有了慰藉,有了希望。我对上他清亮的眸,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皆被这个温和的眼神抚慰着,哪怕浑身僵硬疼痛,内心却又柔软无比。只肖一眼,就溃不成军。
褚洵向我身后看去,我正要随之转头,他却再次看向我,微微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心下已有计较,他跋涉千里只为救我,此刻,我什么也不俱。
我的神经紧张到了极点,已经听不清褚洵、了梵、诗黎他们说了什么。我的目光只紧紧追随着那个白色的身影,有他在,就有希望在。
血喷溅而出,是殷曦的,随之颈间的匕首已经脱落,身着红衣的女子作势便要拉我,却被诗黎的暗器所伤,跌倒在地。褚洵、了梵、诗黎三人又重新交战开来。眼看着诗黎节节败退,我只以为胜利在望,原来这自由才是最为宝贵的东西,今后我宁愿不要什么武林尊崇的地位,只想与救我的英雄浪迹天涯,不理那纷纷扰扰。
而如今,我看到了他,那个像恶魔一样的男人,那个把我关进幽闭暗室,将我折磨凌辱的男人,我的心瞬间揪了起来,想要后退,但药效未过,我根本动弹不得。
黑衣侍卫倒下了,红衣女子甩鞭而出,鞭上带着倒刺,一击而中便是伤痕累累。那霓泽毫不示弱,纵使手臂负伤,招式却更加狠辣,清霖也欺身向红衣女子逼近,我的心悬在嗓子眼里:“当心!”
红色弥漫了我眼,满眼的红,红色的轻盈身影,红色的破碎衣襟,红色的喷薄而出的鲜血:“主上,走!”
那天在歌坊,我不顾一切将那枚印契扔向这个红色的窈窕身影,我还不曾知道她的名字,她却为我而亡。
我望向褚洵,目光悲怆,一切只是枉然,或许我真要命绝于此,褚洵眉头紧锁,已受重创,我冲他摇头:不值得,褚洵,不值得。身为庶子,蛰伏数年,方才崭露头角,就此因我陨落,不值得。
褚洵落荒而去,却又突然转身,距我几步之遥,清霖惊慌,忙又要与他纠缠,褚洵一边抵抗一边向我道:“阿珩,活下去,等我。”忝禹将要支援,褚洵已远去不见。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胜负已分。褚洵终是逃过一命,我长吁一口气,我只怕他愚爱,魔教此番将我掳去,只是为了挟制我父亲,可见我至少没有性命之虞,若他非要拼上命救我,那这份情我无论如何也还不了,好在他尚存理智,懂得“留得青山在”的道理,他让我等他,那我便信他,等他。
身陷囵囤,我什么也没有,却好像有了一切,原来爱可以这样有力量,哪怕我将要入的是暗无天日九死一生的魔教,但我竟生出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
我钦佩他的勇气,即使知道从魔教手中救走我等于妄谈,仍然奋力一搏;我欣慰他的理性,虽是冲关一怒为红颜,但仍是理智恪守,不为魔教所激怒,作出最有利的决断;我感谢他的体贴,在最后关头,又给我希望,让我有勇气去面对晦暗的生活。
可笑诗黎竟妄想隔阂我和褚洵,那清霖讥讽着看着我,想要告诉我:他还不是在最后关头抛下了你。他们不懂,都不懂,他们根本不清楚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嘲弄着看向他们,区区魔教又如何,今日我连家大小姐就不妨探上一探,若有一日,我能平安逃出,褚洵,褚洵……我心中一遍遍默念着这个名字,冰冷的心滚过一片温热。
蜀地果然艰险逼厄,诗黎在前头引路,这一路上绕来绕去,翻过几个山头,我拼命记下沿途的地形,不曾想魔教的据点竟然在两座高山的间隙中,难怪无数武林人士寻遍蜀地,皆是不见魔教下落。
眼前一黑,已是被罩上黑色的头罩,看来已经进入魔教了,想必是魔教防止有人出逃泄露进来的路线,这其中必有文章,说不定行差踏错,就触动机括无数。琇書網
黑暗笼下来,我不由得思索起自己的命运,一会儿就要见到魔教教主濮阳了,不知她是何等的凶神恶煞,又会如何凌辱我和了梵。不过了梵……少林向来与世无争,魔教也是不好招惹少林高僧的罢,何况又有诗黎,想必可以保他无虞。至于我,呵,可笑的姐妹情深,从现在起这个世上就少了一对好姐妹,不过,可能至始至终就没有过,如今剩下的只是连家大小姐和魔教少主。
被推搡着跪下,头罩被摘下,阳光从门口斜射进来,我的眼睛霎时被刺得流泪。
环顾四周,诗黎为首,魔教一众人翘首以待。诗黎的目光不经意向我看来,或是看向我身边的了梵,我嘲讽一哂:魔教少主,你可真是“得偿所愿”了。
大厅空旷,几丈远的地方有一玄色高台,气势恢宏,高台后,一女子身着玄色广袖,从幽暗中缓步而出,步态慵懒,神情恣意,随意靠在高位上。
诗黎单膝下跪,恭敬道:“师父。”我从未见过诗黎如此恭敬顺从的样子,只当她自来骄傲,谁知……
魔教少主,也不过如此!
那女子漫不经心的笑:“你就是连玉笙的女儿?”
我被她的笑晃了眼,不想魔教教主濮阳竟然如此美艳,红唇玄衣,美艳中又透露出危险。
“是。不知魔教教主费尽心机找我来,有何贵干?”
“呵,你这脾气,倒有点像连家小儿!”濮阳走下高台,从阴暗中一步步向前,窗格剪出细碎光斑,撒在她身上脸上,凤眼上挑,看着越发邪魅:“你问我有何贵干?父债女偿,天经地义!连玉笙造下的孽,就让他的女儿来还!”
濮阳的手抚上了我的脸:“只是……可惜了这样一幅好皮囊。”话至此,眼中又突显狠厉之色,手下用力,我只觉得脸上一阵湿热,想必是被她用指甲划破。
“你……你胡说什么?父亲身为武林盟主,以匡扶武林正义为己任,魔教挑衅武林,残害百姓,涂炭生灵,父亲肩负武林大任,讨伐魔教,维万世太平,何罪之有?”
“哈哈哈哈……”濮阳竟然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一样,笑的直不起腰,又扭头向诗黎道:“诗黎,你听到了?她在说什么?哈哈哈哈……”
等她再转过头,我竟在她的眼角看到一滴泪,心中疑惑。濮阳冲我勾起唇角,眼中却有几分凄然,手指挑起我的下巴:“连家的女儿,竟是个不谙世事的,你爹把你保护得很好,也罢,你既然来到了这里,我便替连玉笙教教女儿。”
说到“教教”两字,神情阴森,面露狠厉,竟像是吃人一般。手指下移,握住我的颈项,微微使力,我便觉得呼吸困难,我以为此番进入魔教,至少能保住性命,可这个濮阳,她……她竟是个疯子!是我错了,不该激怒她,她发起疯来,谁知道会不会一时兴起要了我的小命。
“师父!”
濮阳的手渐渐松开,我颓下身子,喘着粗气,不住的咳了起来。魔教的恶名素来远播,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也不敢再忤逆她。
濮阳扬手:“带下去。”
玄色广袖飞扬,我的命运也似乎在她一扬手间,有了定论。
四周都是坚厚的石壁,一直在地下,又兼蜀地湿热,石壁上长出厚厚的青苔,满口满鼻都是潮湿腐朽的味道。
我双手都被栓上沉重的铁链子,两根铁链的另一头分别固定在南北石壁上,长度也是精心设计的,让我不得不张开双臂,却又无法动弹。
颈部以下皆被水浸没,想必这里便是魔教的水牢了,也不知了梵在大殿上会有何遭遇,如今被关在何处,罢了,我此刻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如何管的了他呢。
此处的水整日整月的不见天日,已长出青荇,又腐烂发臭,恶臭难闻,之前经清霖的折磨,身上早就是伤痕累累,此刻浸泡在这死水中,更是疼痛难忍。
脑中回想起今日见到的濮阳,魔教教主,根本就是个疯子!这样一个疯女人,竟然在十多年前差点血洗武林,是了,她如此狠厉,行事不计后果,也只有她敢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我如今落入她的手中,当务之急是先好好活下去,不然,只怕等不到父亲和褚洵。
我这些天一直掐着日子,眼下已是八月十日,那距离魔教让父亲赶来之日还有廿十日,父亲可会如约在九月朔日赶来?这些日子,可够他谋划,魔教又会用什么手段应对?父亲对上濮阳那个疯女人,可有胜算?我想起说书先生所说:连玉笙身手矫捷,智勇过人,直杀得魔教教主濮阳节节败退,连连告饶,落荒而逃,一直逃到蜀地才保住一命。
这个疯女人,如今也不知武功如何,诡计如何?父亲真的能如说书的一般,应对自如?
忧思重重下,我只觉得疲惫万分,可这样的姿势,这样刺鼻的味道,和身上的阵阵刺痛,却让我无法入睡,只昏昏沉沉的垂着头。
突然背上觉得一阵瘙痒,我皱眉,又是一阵刺痛,紧接着,腿上、肚子上、手臂上都是刺痛,我惶然低下头,水中一群大大小小的虫子向我由来。
“啊啊啊!”我素来怕虫,之前在华山上,谢岑的的巫蛊让我头皮发麻,此刻看到虫子,不禁想到那天的场景,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头脑,只觉得惊惧万分,方才在濮阳面前命悬一线,都不似现在这般失措。我双腿猛踢,但无异于大象踢蚁,无济于事。
地下昏暗,我辨不清是什么虫子,只知道数量不少,吸附在我的身上嗜血,游动间,滑溜的虫体触碰我的身体,仿佛一条条小小的游蛇,令我鸡皮疙瘩一阵阵起来。
是水蛭,我想起《神农本草经》中所言:水蛭,嗜血。想来我本就受伤,鲜血吸引水蛭过来,伤口本就未愈合,此刻被水蛭一咬,再浸泡在腐水中,更是刺骨的疼,只怕不久肉皆要腐烂。
这水蛭初咬人时只觉得痒和微痛,几个时辰下来,就觉得浑身都疼痛难忍,无异于酷刑。更有甚者,顺着我的脖颈爬上来,爬上我的口鼻,我想驱赶,但双手被缚,略一挣扎,更会呛水。哭喊无用,我早已放弃,只好紧紧闭上双眼。
这般折辱,是我十八年来没有受过的。我在心中暗暗发誓:若有朝一日,我能从这里苟且偷生,必定将这里夷为平地!
濮阳,清霖,诗黎,你们且等着!
生平第一次,我被恨意充斥满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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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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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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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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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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