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褚洵昨晚的鼓励,我一夜好梦。梳洗之后推门而出,只见天色晴朗,有畅畅惠风,容容流云。
玉泉院位于华山派宅邸中轴线的中心,周围院落重重,众星拱月,将其包围起来,要突破层层重围进入玉泉院书房,只怕难于登天,可这重重屏障,只怕防得住外贼,却难防内鬼。
再次来到玉泉院书房,仍旧是一地凌乱的碎瓷片和书册,日头逐渐升起,斜射进窗,屋内的一片狼藉在阳光下更显得刺眼。
我看着地上零散的书,开始细细翻找起来,《君子剑十八式》、《玉心剑法》、《武林历代名家珍器史》……终于,我看到了几张零散的书页,“或为虫蛇、其人皆自知其形状。常行之于百姓,所中皆死。”、“彝人有养蛊者,其术秘,不与人知。或云养搭设而取其涎,投食中,人误食之,七八日即病,不治则死矣。”
“不治则死”四个字,还画上了大大的圆圈,看字迹,应当是近日所为。
是了,就是他——蛊毒!顾掌门早就知道自己身中蛊毒,或许他还知道自己所中蛊毒的解药,所以才搜寻药材,命弟子严加看护。我继续翻找地上的书册,可惜,有关蛊毒的却只有那寥寥几页。
对了,栽培草药的地方在后山,或许在那里,可以找到什么线索。念及此,我便走出玉泉院,问过仆役方位后,只身来到后山。
后山山势更险,大树参天入云,郁郁苍苍,漫山雨雾紧随身后,一路追笼上来,雨雾氤氲,山也肃穆,石也黯淡,影也婆娑。我很快找到了药田,只是想不到华山竟然种植了这么多品种的药材,我一一看过去:虫牙药、三白草、九里明、三叉苦、九龙藤……相思树下那丛蘑菇状的药材,菌杆肾形,有浅浅红色斑点和细微绒毛,形象和书中的描述一一对应,想必这就是血灵芝了。而那片陡峭的山壁上,开着几大朵白色的花,花萼重重,覆盖着长长柔软的毛,那必定是冰山雪莲了。只是不知这些药材该怎么用,真的能治好顾掌门身上的蛊毒吗?Χiυmъ.cοΜ
一阵风吹来,带着浓郁的花香,这……似乎是辛夷花的味道?可是辛夷花开在初春,眼下乃是七月,怎么可能是辛夷?我举目远眺,却看到远处花团锦簇,那里竟然有一片辛夷花林!粉紫的花瓣在风中不断飘扬,风吹走云雾,带来了朝阳,给粉紫的花海罩上一层轻纱,一团团,一簇簇,清香扑鼻。
我心中惊奇,急切地往那片花海冲去,突然脚下一空,“啊……”我的身体直直下坠,低头看去,下面是十余把密布的尖刺,方知这里是华山派布下的陷阱,眼看着我就要坠下去,情急之下,抽出袖间匕首,用力一扎,刺进土里,两手紧紧抓着匕首,强撑着身体的重量,两只脚在空中扑腾,想要依附一个着力点,奈何左脚突然吃痛,我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崴到了左脚。
知道自己暂时没有性命之虞,我便放声呼救:“有人吗?救救我!”一直没有回声,我心中暗急,想到刚刚上后山没看到一个人,我又是孤身一人,还给诗黎褚洵他们都分配了任务,待他们发现我不见了来后山找我,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那时顾掌门的死因更是无从探查……
我又气又急,右手拼死攥住匕首,左手向上探,看能不能摸到什么可以攀爬的支点,却触碰到一只手,我震惊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褚洵温和的面庞,耳边是他镇静的声音:“抓住我,你看能爬上来吗?”
我忙抓紧他的右手,想要使劲,又是吃痛。方才没人还好,好不容易抓住个救命稻草,却是委屈得不行:“褚洵,我的脚崴了,怕是爬不上来了。”
褚洵皱眉:“你别动。”
他腾身而跃,仗着艺高人胆大,只脚尖点壁,用内力撑起身子,我腰间一紧,已被他抱住,下一瞬,已经被带出陷阱。
“褚洵,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好有你,我刚刚看了看后山的草药,想知道和蛊毒有没有关……”
“别管蛊毒了,你的脚怎么样?”
他这样一问,我才觉得左脚一阵钻心的疼痛,忍不住倒抽一口气,险些跌坐下来,还好有褚洵扶着。我看着陷阱里十几把森森寒刃,这才觉得后怕,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褚洵,我走不动了……”
褚洵愣了愣,上前为我拭泪:“刚刚不还好好的,没事了。走不动,那我背你吧。”
我伏在他的背上,终于理清了一点思路:“褚洵,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这里,看到那片辛夷林了……”
我还没让他带我过去,他就已经往那片花海走去:“我跟踪明哲一路至此,你怎么掉进陷阱里了?”
“我……唉,不说了。你说明哲来到这里,他来这里做什么?现在为什么会有辛夷花?是谁种的?”
“明哲今日一早就出门来到了这里,对着这片辛夷花又是吟诗又是舞剑又是叹气,待足了一个时辰,才折下一枝辛夷花带回房中。我觉得辛夷花开在七月,事有蹊跷,便返回这里看看,不想正好听到你呼救。”
“这花是他种的?”
我们走进那片花海,只见千枝万蕊,莹洁清丽,袅袅身姿,风韵独特,清雅香味袭入鼻尖,我贴着褚洵的脊背,与花同醉,与清香共浴。
褚洵立于花影中,久久才出声:“紫粉笔含尖火焰,红胭脂染小莲花。芳晴香思知多少,恼得山僧悔出家。”
“什么?”我问他,脸上不由得微微发烫,心想幸好他看不到我的神情。
“这是明哲吟的诗。”褚洵语气澹澹。
“哦……哎,那是什么?”我只觉尴尬,将视线瞟向其他地方,却看到树下有白色的粉末。
“有什么奇怪之处吗?”褚洵看向我指的地方,“这是明哲来为辛夷施肥时所洒的。”
“我看看——”我挣扎着就要从他背上跳下来。
“别动。”褚洵叫住我,将我缓缓放下,这才弯腰拾起一撮白色粉末,置于我眼前,我握着他的手,嗅了嗅:“这是‘朱颜辞’,《徐医本经》中说‘朱颜辞,改花之习性,六月梅花,牡丹迎雪。’”
“所以,这些辛夷花都是明哲种的,是他改变了辛夷花的花期?”
“看来是这样了。”我想了想,向褚洵道,“还是先回去吧。”
重新回到褚洵的背上,他却止步不前。
“怎么了?”
“况与辛夷花,色与芙蓉乱。”末了,又补上一句,“这句不是明哲说的。”
我在他背上笑出声来:“快回去吧,我还要问问玉泉院的仆役呢,也不知道诗黎妹妹那边如何了。”
再次回到玉泉院,褚洵为我找来一把藤椅,让我坐在院中,我让孟缇再次把玉泉院的仆役叫来。
“小的济慈,这两位是济淮济远,连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方才见后山上的辛夷花开在夏季,这是多久前的事了?”
“这个……小的只知道三年前后山上的辛夷就四季常开了。”
“你们在华山多久了?”
“小的在华山有五年了,济淮济远都是三年前上华山的。”
“你们这里有在华山派待的时间长的人吗?”
“这个……据小的所知,华山派的老人,最多也不过来了五六年。”
“哦?这是为何?”
“这个,小的也不知。只是小的来时,华山中的同佶似乎都是新人。”
我想起杨蕴玉所说的“故人”,那那位故人现在何处?他的消息又有谁能知晓?
“那你们可知有谁知道六年前的事情?”
济慈看了看另外两人,摇了摇头,我心中叹了一口气。
正此时,旁边的济淮却出声道:“若连大小姐真的想知道六年前发生了什么,只怕要下山一趟了。”
我心中一动,下山……再看向济淮,他已经敛眉顺目,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神情,我纳闷看向褚洵,却看到褚洵盯着济淮,目光晦暗不明,似要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
我想到当初来华山的路上,一路上都有人知道华山派顾掌门遇害的事情,按理如此秘辛,不该外传,可他们却好像把这视为公开的秘密。在华山的这几天,进展实在是艰难,杨蕴玉有意隐瞒,明哲身怀秘密也有意不表,孟缇徐湛生顾盼似乎也各有各的算盘,华山中又老人皆无,或许山下的消息,真的比山上灵通些。
心中打定主意,我便回到应松园,等着诗黎了梵回来,想让他们汇报一下各自的进展,再让他二人下山寻找线索。但奈何直到传来“梆梆”更声,也没听到隔壁的动静。我一只脚一步一跳的跳至隔壁,灯是熄灭的,诗黎还不见踪影,远处了梵屋里也空无一人,我只好转身再跳回房中,方一转身,却撞到什么东西。
吓得我后跳一步,差些摔倒在地,静下来后,这才看清褚洵的面庞:“褚洵,你怎么在这里?”
“我方才出去了。”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在屋里,你们都出去了?”
褚洵皱眉:“诗黎还没回来吗?”
“你还没回答我,你去哪儿了?”
“我去玉泉院了,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褚洵扶着我肘,拉我回房。
“褚洵,你很想早日结案吗?”
“当然了,早日结了案,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你看,崴着个脚还要到处乱跑。”他抱起我,把我放到小榻上。
“我也想早日结案。”褚洵远去的背影顿了顿,为我关上了屋门。我从小榻起身,跳回到床上。
想着褚洵,想着还不知在哪里的诗黎,心中又杂又乱,思绪翻飞,最终昏昏入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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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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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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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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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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