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华帝登基至如今,已经过去了七年。
大业派去的和亲公主云砚,嫁给了云华帝,入主后宫,封号云后。宫中至此只有一位皇后,再无妃嫔。
云后诞下公主的时候,四海来朝。而后没过几年,云鼎宫中又传出喜讯,又有一位皇子降生。这一回,八方来贺,连最偏远的漠琅族都奉上了喜礼。
他们说,云华帝和云后情比金坚,伉俪情深。云华帝将云后视为知己,对她放心得紧。平日里忙里偷闲的时候,还时常将折子送给凰枝宫的云后,共同批改。
如今后宫再无三千妃嫔,云后不怎么繁忙。倒是为此前朝事务繁多,云后也乐得同云华帝一同承担朝纲要务,整日里两个人都拎着折子互相翻阅,竟没有一丝隔阂。
整个云鼎都说,云华帝与云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就如同,整个大业都说,我与云兮,苦尽甘来,终成眷属。
我去过很多次若缀宫。
桃花不再开了。
我听说,云砚在我娶云兮那一天,砸碎了宫里桃花树下埋藏的所有的桃花酿。那一天,酒水从破碎的坛子里流出,浸入桃花树下,桃花树的根系全部被溺死,由此彻底死去。
桃花再不会开了。
就像云砚,她永不会再回来了。
在一同滚下山崖的时候,我在想,倘若我与她同死,是否就是最好的结局?
抛弃温家的家仇,抛开大业的安危,抛开云兮的一往情深,抛开我对她的怨恨,若是同死——那也好。
可她不愿意。
她奋力地站起来,试探着察看自己的伤势,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那个时候,我心如死灰。
她就这样离开了,不曾看我一眼,不曾问过我伤势,便这样干脆地离开了。
那一刹那间,我仿佛浑身浸入冰雪之间,心脏都几乎冻结。wWW.ΧìǔΜЬ.CǒΜ
这是她第二次抛弃我。
我想,她就是这样一个无情的人。
事到如今,我都还在怀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期待。
我多希望,她可以向我认错,可以让我坦诚,说她是因为懦弱,是因为贪生怕死,是因为怕云皇责怪,所以没有向云皇求情。
她可以明哲保身,她可以袖手旁观,但是——为什么,第二次还是要这样抛弃我?
近十年青梅竹马的情谊,对她来说,也不过是说割舍便割舍的无用之物罢了。
我的心中充满怨恨,绝望像是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心,让我万般痛苦。
可她又回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根树枝,一脸郁闷地走到我面前来,单膝跪下,给我包扎。
她的身上血迹斑斑,她的衣裳上尽是泥土,脸上蹭了鲜血,狼狈得很。
如今我们危机四伏,她却还是这样一脸从容、冷静,甚至瞧见我脸上冷酷的拒绝,当即抬起手来,毫不犹豫地给我一巴掌。
我在想,她是否何时何地,都会这样平静从容。
既然爱我,为什么不歇斯底里地求云皇?为什么不泪水涟涟地告诉我,她担心我,她害怕我出事?
如果能像云兮一样,为我豁出一切,为我拼出性命来救我,或许今日我们是否会不一样?
我想了许久。
云砚说,云兮适合我。
可惜了,她不知道,我不曾爱过云兮,云兮并不适合我。
从她在火把的光芒下,满心欢喜地投入苏华庭怀抱之时,我便知道,是我错了。
我已经输了。
一败涂地。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只是我不敢想,我不甘心,宫里的旧人们不曾听说过云砚求情。
到如今,我才敢回想,因为云皇的性子,她根本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去求云皇。
她那么聪明,知道该怎样去委婉地哀求云皇,既是给云皇一个台阶下,又能保全我们温家。
我知道她是对的,我知道,正如她所说,她在殿前跪了一夜,为我们温家求得半分生机。
可云兮做错了吗?
我不知道。
当她继而连三地诞下我的血脉之后,我再无法去判断她,到底是对是错。
她现在是大业的皇后、我的枕边人。她爱我,就像是一只柔弱的小鸟,依偎着我,寻求着我的庇护。
云砚已经不再是在桃花树下对着我笑、说等着我回来的青梅竹马。
是我把她推开,又妄图想要将她带回大业,重塑昔日情谊。
我不曾相信过她,她却相信过我,所以,才会在宫里安安静静地等我回来。
她太过相信我,所以以为我能理解她的苦心,能知道她一切安好,所以放下负担,全神贯注地做自己的事情。
在云砚走后,云兮像是终于理解了云砚所说的那句早生贵子的含义,现如今,接二连三地生下了孩子。
她怕我冷落了她,她怕后位根基不稳,所以,要一鼓作气,继而连三地诞下子嗣,稳固自己的根基。
她生了四个公主之后,太医说,她气血亏损,已经不能再生了。
可云兮执意要生下皇子。
生下第五个孩子的时候,我守在她身侧,握着她的手。
她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皇子。
大业的太子,江山的候选人,她的根基,自此稳固。
太医说,云兮不顾劝阻,执意要生下这第五个孩子。如今身体颓败,已经没有再生育的能力了。
产婆将孩子抱了出去,宫人们全都跪在殿前,恭贺声如同浪潮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们都欢天喜地地望着这边。
她又累又痛,身下淌出血泊。
她哭得梨花带雨,脸上泪痕斑驳。她哭着问我,殿下,你最爱的人是云兮,对不对?
她痛极了。
痛到脑袋里昏昏沉沉,问出了从来不敢问的话。
我看见她的手青筋隐隐,抓着锦被的指甲泛红,锦缎在她的手下都变了形。
她痛得说不出话来,却还是哭着,断断续续地问我,殿下,你最爱的人,是云兮,对不对?
她说,殿下,求求你了,你告诉云兮,你爱云兮,好不好?
她哭得嗓子都哑了。
我握住她的手,竭尽全力,却只是温柔地说道:“你是大业唯一的皇后,我们的孩子将是大业的太子,皇后,早些休息吧。”
她想要抓住我的袖子。
我松开手,温柔地拂过她的脸,轻声说道:“皇后,你该休息了。”
云兮的泪水汹涌,她望着我,渐渐地松开手,疲乏地笑着说道:“是,我的孩子是大业的太子,我是大业唯一的皇后,我是殿下唯一的皇后。”
这就够了。
哪怕我心里没有她。
她是大业的皇后,是我的皇后,是太子的母后。
这是她所求,也是我所求。
我们终究各取所需。
求不得的人早已成心头朱砂。
求得的皇位与后位,却只不过是囚笼。
甘愿在这囚笼中困顿一世,那便各自心满意足地过完这一生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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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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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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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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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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