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云和方寻军职太低,进不去这等场合,只能在帐外忐忑地守着,周围还有几个偷听的兵。
李将军正在营中议此事,周围还站着几个身穿官袍的男人,这些人都是玉关城的官员,此时皆面色严肃。
“我就说那些胡人不安好心……”有官员义愤填膺。
“拓跋将军并非那种小人,开市在即,也无理由这么做,或许是手下士兵擅为。”李沉的声音如同怒浪中一根定海针。
“士兵?士兵不也是胡人么?闯进我玉关领地杀人,让我们如何再信任他们?”
“这些蛮子就是一群未开化的野兽!”……
小吴听了半天,垂头丧气地坐在营帐外,孟决明沉默着拍拍他的肩膀,听他声如蚊呐响起:“老方,开市的事……”
怕是不成了。
两个人迟疑片刻,都没有说出口,那一线和平等得太久,两族仇恨稍微化解,来之不易,忽然间被人猛地掐灭,被胡人染血的弯刀斩断,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老方……你说,咱们将军是不是太信任他们了?”小吴愣愣地问出口。
孟决明想起自己身在胡营时,拓跋荒曾铿锵说过的话,摇摇头:“不会,拓跋荒不是那种人……起码现在还不是。”
莫非这便是开战的开端吗?史书里并未清楚记载。
“倘若这事确凿,若真有开战那一日,我必……”小吴缓缓地握紧拳头,一字一顿道,“亲手斩下那杀人贼子的头!”
他说话声太大,引得几个兵也愣愣地抬头看,都握紧了拳。
不多时,军帐内传出李将军命令,唤小吴进去一趟。孟决明与众将士听着里面动静,未听清楚什么,帐帘就被人掀开,众人一哄而散,原来是小吴行色匆匆地走出来,拉起孟决明就走。
“将军让咱们去牧民放马的地方瞧瞧,走!”
两人跨上高头大马,飞奔出军营,向着放牧之地疾行。
正午后烈日愈渐炎炎,细沙扑面,孟决明微微眯起双眼,随着吴云打马前行,路遇老牧民赶着牛群向前,吆喝声回荡在黄沙里,犹如古老民族唱起的无字歌。再往前,忽而凉风习习,目光里撞入满眼金叶泉光。
大漠里原来藏着一片无言的生灵!
两骑踏着黄沙,匆匆闯入一片深金,仿佛一头扎进了中原的秋色里。
牧民放牧之地长着一大片胡桐,绕泉眼而生,十至十一月正是由绿转金的时节,过了十一月便凋零干枯,他们正赶上胡桐林最茂盛的时候。孟决明默默地将这光景牢记心中,吴云却是早已习惯这光景,只顾着往前。
“吁……”
再往前,便是胡人地界,两人在胡桐林尽头勒马,打量着四周,沙地的风已掩埋了当时放牧人的足迹,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那牧民就是在这一带遇害的。”孟决明指向前方,那里的乱草有马啃食过的痕迹。
胡人当真杀人夺马?开市在即,为何犯下如此罪行?正如将军所猜测,除非是拓跋荒手下胡人擅为,否则说不通。
吴云的心中沉重,他下了马,缓缓地往前走了几步:“老方,咱们再查查吧。”
孟决明点头。
水光耀目,两人沿泉走了一圈,未查出什么线索。听得吆喝声接近,那牧牛老者将牛群赶来喝水,吴云转头望去,冷不防看见几头顽皮的小牛趁人不注意,要越过边界去啃食乱草,他连忙高喊:“老伯,你的牛!”
牧牛老者快步过去,吆喝着将几头小牛赶回牛群,在烈日下抹了把汗,连连道谢:“多谢,多谢,这要是真跑过去,可就回不来喽。”
“如今两位将军交好,为何回不来?”吴云疑惑。
“将军是友好,可胡人不一定啊。”老牧民叹一口气,“军爷有所不知,这一带巡逻的胡兵蛮不讲理,尤其是为首那个,凶得很,我们的牛羊跑进去,他从来都不归还,逼急了还嚷着要杀人的。”
胡兵杀人?看来是边境冲突事件了,孟决明琢磨着,没吱声。m.χIùmЬ.CǒM
小吴连忙问道:“老人家,那胡人是什么样?你可听说过前日一个被杀的牧人?”
“那胡人……大红脸,宽额头,都束个辫子,吓人得哟……”老牧民心有余悸,“二位说的莫非是孙家的兄长?他性子暴,有几次小马驹跑过去,他差点跟那胡人扭打起来……前日死人了?不、不会是他吧……”
中原牧民闯入胡人领地,日久生恨,争执间被痛下杀手。
小吴与孟决明对视一眼,安慰老者几句,跨马向军营方向急急归去。
当日,李将军写了封加急信,派使者匆匆往胡营送去,玉关城内外加强戒备,加之当日杀人之事传闻,一时民心惶惶,人心愈发动摇。
“哎,你听说了没?城外夜里巡逻的兵,至少翻了个倍!”
“啊?该不会……要打仗了吧?”
近来军营也森严起来,孟决明受过多年训练,已极快适应军中生活,况且有小吴崔武等人多加照顾,倒也不觉得太累。小吴偷偷去李将军那里打探过消息,将军说至多取消往来,不会激化成开战,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唯独孟决明心中沉重,记载中利贞五年十月,胡人伐中原。
眼下已是十月初。
距开市两日前。
派往胡地的使者终于匆匆赶回,带回一封字迹凌乱的信。
李将军接了信,立刻命将士打扫军营,迎接贵客。
“啥……啥贵客啊?”崔武傻愣愣地问。
“迎拓跋将军!”
距开市前一日。
军营正门大开,汉人士兵在左右齐齐列阵,在众多目光注视下,一小队胡人骑骆驼缓缓踏入了玉关城的领地,后方还带着许多马匹。为首那胡将高鼻深目,昂首骑在骆驼背上,目不斜视,金发在脑后梳成许多细辫,扎成一束,引得许多青年士兵偷偷地看。
拓跋荒下了骆驼,身后仅跟着两个胡人侍卫,被士兵引入军帐。
李沉身着庄重衣袍,束发冠,早已候在帐中多时,官员在侧,孟决明与吴云一身侍卫盔甲,肃然立在将军左右。
李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对面的异族男人。
这便是两年来与自己传信的那个人?
没想到初次见面,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对方却不似他这般遮掩情绪,一见面,振臂便要给他个拥抱,身后一胡兵连忙轻咳了声,拓跋荒这才留意到李沉的脸色,讪讪放弃了这个念头。
孟决明眼中波澜不惊,忽然察觉小吴的目光,他微微偏过头,见小吴正纳闷地望过来。
他知道小吴在想什么,传说中的拓跋将军,怎跟个狍子似的?
孟决明在心中无奈一笑,微微摇头。
“是我没管好手下,那小子早年与汉人有仇,还易冲动,他犯下如此罪过,我竟才知道,愧疚,愧疚!”拓跋荒正色,用生硬的中原话开口,“那些马匹我们如数偿还,另赔十匹,以表诚意。”
“开市在即,我们也不愿看到这局面。”李沉眼中没有一丝放松,“此番怕是民心流失,开市之事就再……”
他话未说完,拓跋荒忽然朝着帐外一挥手:“人我押来了!”
在众官员诧异的目光中,两个胡兵押着一红脸胡汉过来,胡汉走得踉踉跄跄,满目狰狞,赤裸的上身数道伤痕,被五花大绑着,背上竟还捆着许多荆条,被按着肩头扑通跪下。
在场者不仅小吴,连孟决明脸上也露出了诧异的神情,随即孟决明想起什么,眼神复杂地看着拓跋荒。
这人绝非表面这般莽撞。
“中原有个词叫负荆请罪,我一直很欣赏中原的文化,今日就来个请罪!”拓跋荒学着中原礼仪,对着李沉一抱拳,重重道,“请将军处置!”
身后几个胡兵也重重一抱拳,齐齐嚷了句胡语,大抵是意思相同的话。
军帐内一时安静,只有汉子粗重的喘息声。
负荆请罪?
李沉看着对方,脸上无表情,心中一声冷笑,好个负荆请罪!
自己人杀汉人,拓跋荒必然不会先动手杀了自己的兵,凉了同族的心,干脆将此人推给自己这边处置,既赔罪,又能向同族交代,一箭双雕。
可汉人这边,莫非就能斩了他么?自己当众斩了罪人,岂不是不讲道理?
历史上负荆请罪者,结局是如何?
对方俨然也料到了这一点,才弄了这一出负荆请罪。
在帐中胡汉两方的注视下,李沉冷冷道:“冤冤相报,抚平不了人心中的伤痛,望将军管好自己手下的兵。”
孟决明见吴云情绪不对,他转过头去,见对方缓缓低头,不远处崔武的拳头也在盔甲下握得咯吱咯吱响,双目血红地望向拓跋荒。
——他初来时,此地的两位驻将还不是李将军与这拓跋将军,边界擦碰不断,他亲手见过胡人笑着烧杀掳掠,抢夺牧民的牛羊。
直到这拓跋荒调来,胡人才有所收敛。
原来拓跋荒和其他胡蛮子也不过是一丘之貉?
不过如此。
“将军之意,我已经明白了。”拓跋荒点头,用胡语命令了一句。
两个胡兵上前,给那红脸汉子松了绑,帐中汉人们静静地看着,气氛凝至最冷,在这炎热的大漠气候里,仿佛能滴出水来。
唰——
帐中刀光一晃,拓跋荒忽然拔出旁边一汉人士兵的长刀。
孟决明瞳孔骤缩,下意识拔刀出鞘,莫非他要血溅军帐?!
身旁小吴崔武等人大惊失色,高声厉喝:“保护将军!”
营内大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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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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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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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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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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