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自责,张太医是我害的,是我以他家人的性命威胁他写了遗书,跟你没有关系。”宫墨寒冷冷地说。
“可我不想让你成为杀人凶手啊!你让我现在怎么办,告诉张夫人是我相公杀了她相公?因为我,她相公才蒙受不白之冤,就连死了也要受人唾弃?”沐宛言哽咽地说。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是不是所有跟我有关系的人都会受到牵连?
第一个是舞姬,第二个是太子妃的孩子,而张太医,是第三个因为自己而无辜死去的人。
以后呢,还会不会有第四个第五个张太医?
一股负罪感充斥着沐宛言的内心。她怪宫墨寒,可她又有什么资格责怪宫墨寒呢?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这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跟你没有关系,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胡话。”看着沐宛言空洞的眼神,宫墨寒心如刀绞般难受,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沐宛言沉默了一会儿,用力推开了宫墨寒。
她的动作,彻底刺痛了宫墨寒的心。他从未想过自己当初救她出来的方式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困扰,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幕后黑手明显是要沐宛言死,他又哪里有时间去查真凶,还她清白。
得知她在牢里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他坐立难安。迫不得已,他只得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命风无缰连夜去了大牢,威胁张太医写下遗书,然后制造了他畏罪自杀的现场。
他也曾在黑夜里迷惘过,他此生最恨是非不分、恃强凌弱的人。
他努力成长,私下拉拢朝中大臣,努力练功,私下创建属于自己的暗卫和军队,为的就是有一天能让那些欺辱过自己的人付出代价。琇書蛧
可在他成长的路上,他又杀了多少无辜的人呢?他现在和那种为了一己私欲,而置他人性命于不顾的人,又有何区别呢?
可在张太医这件事上,他却从未后悔过。那天如果他晚去大牢一会儿,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即便是她会恨他,他也从不后悔。因为,相比起她的恨,他更害怕她会死亡,他会永远见不到她。
如果真的有因果报应,那就让报应全都应验在他身上吧。
“张太医的家人我会尽力补偿,我也从未想过要你领情。”宫墨寒的眼神逐渐恢复了清冷,淡淡地看了沐宛言一眼,转身就出了竹清阁,连外衣也没有穿。
“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
宫墨寒没有说出的心里话,谁又能听得到呢?
宫墨寒走了,沐宛言也恢复了理智。她再无颜面对张夫人一家,又做不到让宫墨寒出面顶下所有罪过。
让她以己身死偿还一切?可她又舍不得死。
在死亡面前,谁都会是胆小鬼。
整理了一下情绪,沐宛言回了别苑。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幕后黑手还潇洒地活着,操控着她的人生,她又怎能就这么自暴自弃,逆来顺受?
宫墨寒坐在房顶上,看着沐宛言一步一步离开了竹清阁,怅然若失。
第二日,沐宛言起了个大早,去净霏制衣坊察店情,看账本,进布料,还非要跟白净霏学做衣裳,总之就是不让自己闲下来。
之后的几天,也都是这样,外人问起,白净霏就说是店里新招的跑腿的。
毕竟是在通讯不发达的古代,沐宛言也没怎么出席过皇家抛头露脸的场合,所以也没有人认出她。
而白净霏,是在韩立来了制衣坊之后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只是她不说,他也就不问,依旧像平时那样,和她嬉笑打闹,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默契呢!
宫墨寒自那夜争吵过后,就再也没在王府出现过,沐宛言也没再提起过追查真凶的事情。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看似岁月静好,实际上,每一日,对于沐宛言来说都是煎熬。
“真没想到,我们费了这么大劲儿,最后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逍遥楼二楼品香阁内,蒙大将军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将酒盅一摔,气得站了起来。
“是啊……墨王为了土地改革之事劳神费心,不眠不休大半个月,皇上和太子却是各种阻拦,最后,终于说服了皇上,先在牟县设试点。结果,皇上却下令让太子去牟县主持改革的相关事宜……”
都察院左都御史也是愤愤不平。
“这下,就算土地改革成功实施,也要归功于太子了!加官进爵……呵呵,我们还是省省吧。”
“是啊,是啊……”
几位朝中大臣愤愤不平地喝着酒,吐着槽。
虽说他们几位在朝中职位并不算低,但因为不愿与太子同流合污,便处处受太子党羽欺压。皇上又分外偏爱太子,所以他们几人空有一腔报国热血,却只能深埋于心。
六皇子无心朝政,二皇子又早早被封了王,他们几位大臣找不到倚靠,像一团散沙,甚至是已经做好了就这样混日子的打算。
这时候,墨王崛起了。他先是提出土地改革获得众多大臣支持,又以张太医曾为母妃疗养身体,报当年之恩为由,在皇上面前力保了张太医家人,让众大臣觉得他是有情有义之人,跟着他绝对不会受亏待。
虽说因他私自练兵之事,皇上被气得摔桌子,但因不知他实力深浅,只得顺了他的心愿,这也恰恰给外人制造了一种他实力匪浅的景象。
但也因此,宫墨寒重新引起了太子的注意,皇上也明里暗里地支持太子,所以这段时间他备受太子打压,日子过得并不顺遂。
不过也并非没有一丝好处,之前备受太子党羽欺压的众多大臣,纷纷向他表示出想要向他靠拢的意思,就差他一个点头了。
今日这场聚会,就是由宫墨寒组织的,经过多日观察,他请了几位身家清白,平日做事赏罚分明,又重情重义的大臣,算是给他们吃一记定心丸。
“大家不要丧气,太子是什么人,本王最是清楚,土地改革,他不一定就能成功。”
宫墨寒拾起蒙将军扔在地上的酒盅,仔细擦了干净,又重新倒上了一盅上好的桃花酿递给了蒙将军,蒙将军忙从座上站起,双手接了过来。
“可万一……”左都御史明显不放心。
“没有万一,好戏才刚刚开场……”
宫墨寒喝了杯中酒,又命人添了菜,气氛也由凝重变得热烈起来。
不知为何,他们分外相信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眼底所绽放的光芒,岂是太子那个草包能比的。
过了两日,太子出行牟县,那阵仗大得让整个皇城的人都齐聚在了主街上,就是想要一睹太子的真容。
所有百姓都议论纷纷,太子为了北耀百姓的温饱安康,不顾自己天之骄子的身份,下牟县操劳如此费心劳神之事,个个感激涕零,太子所到之地,无一不跪拜祈福。
其实皇城百姓日子安康,哪里又有那么多感触,是太子命人将他出行的消息散播开来,为了达到顶礼膜拜的效果,还花了不少银子,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花钱买粉。
太子坐在轿子里,得意洋洋,就算是你想的好法子又能怎样,我只动了动嘴皮子,父皇还不是将这个好机会给了我。
净霏制衣坊里,韩立也跑了出去看热闹。
“蠢材。”沐宛言站在制衣坊二楼,看着太子的轿子从门前经过,嘴里轻轻吐出两字。
“所有人都敬仰太子谋略,怎么宛言却说他是蠢材?”白净霏不知何时站在了沐宛言身后。
“北耀皇帝虽说算不得明君,但也不是昏庸至极,顶多算是中庸之人,但自古帝王都有一个变态心理,就是他是老大,谁都不能抢他的风头,自己的亲儿子也不行。”
“先不说皇上正值中年,身体健壮,就是他已经七老八十了,只要他未退位,他就绝对不许当下任何人的权力、风头、名声超过他。”沐宛言悠悠开口。
“哈哈,有道理,不过你就不怕我把你说皇上变态的话传出去,让皇上治你的罪?”白净霏表面嘻笑,心底里却不免佩服沐宛言心思细腻,目光长远,纵是男子也不可比拟。
“你觉得如果我不信任你,我会对你说这些话么?”沐宛言并不将白净霏的话放心上,他们现在的关系是利益共存亡,白净霏不会傻到出卖自己的合作伙伴的。
当然,即便他们不是合作关系,她也相信,白净霏绝对不会出卖她。
“真是个小人儿精!”白净霏由衷地赞叹。
不过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是在骂人?
太子走后,街上总算清净下来,看着太子备受拥戴的样子,她突然想起了那个为了土地改革不眠不休、费尽心血的人。
他现在怎么样了呢?功劳全被太子抢去,他有口却难言,心里定不好受,原来,每个人的日子过得都不甚如意,都身不由己,他又为此受了多少委屈呢?
想到这里,沐宛言的心竟忽然似中了一刀般疼起来,她疼,竟然是因为宫墨寒受了委屈而疼。
她不得不承认,不管宫墨寒做了什么,她对他都下不了狠心,甚至是,她不希望他有任何不快。
心越发疼了,沐宛言转身下楼,连招呼都没跟白净霏打,就疯了似地跑了出去。
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找到宫墨寒,她要告诉他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会陪在他身边,永远都会。
待沐宛言气喘吁吁地跑回王府时,她才意识到,宫墨寒已经整整十日未回府了,她在这里,又怎能找得到他?
可她又不知道除了王府,他能去哪里,原来除了他王爷的身份,自己对他竟然一无所知。
沐宛言像泄了气的气球般,垂头丧气地向别苑走去。
“小月,帮我倒杯水。”
进了屋里,沐宛言颓然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情并未因为回了府而稍稍好转。
这几日她看似不痛不痒地生活着,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过得有多艰难。
每日她都会留意宫墨寒有没有回府,她想告诉他她不怪他了,可她又面对不了张夫人一家希望的眼神,面对不了自己的良心。
每日她都生活在纠结和痛苦里,进退两难。
感情这件事,谁先认真,谁就输了。
沐宛言输了,她输得彻底,她终于肯承认,自己是喜欢宫墨寒的,哪怕他一丁点都不在乎她。
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小月的水,沐宛言又懒得动,便起身回了卧房,想要休息一会儿。
刚踏进卧房门,就看到一身青玉色长袍,身高八尺,玉冠束发的男人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口。
“宫墨寒!”
沐宛言还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就站在面前,一时失了理智,上前就环抱住了宫墨寒的腰,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过了片刻,沐宛言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主动抱住了宫墨寒,一时羞怯,赶忙松手。
察觉到背后小人儿的动静,宫墨寒先一步拿开沐宛言环着自己腰围的手臂,沐宛言一愣,原来他这么讨厌自己,心还没来得及疼,就见宫墨寒转身,然后将她用力拥进了怀里。
谁都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一直拥抱着,谁都没有撒手,直到小月嚷嚷着:“水来了,水来了。”
听到声响,沐宛言赶忙松了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就要出去。
不料宫墨寒又将她拉进了怀里,然后揽着她的肩膀,亲昵地同她一起出了卧房。
小月刚把水放在桌子上,转身就看到了刚出卧房一脸羞红的沐宛言和满面春风的宫墨寒,赶忙说:“奴婢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说罢,小月三步并作两步就跑了出去,刚出门,沐宛言就听到了小月压抑着的偷笑声,心想她一定是误会了,然后脸又红了几分。
“今天天气真好啊。”
小月走后,沐宛言没话找话。
“今天是阴天。”
宫墨寒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沐宛言。
“那个……你要不要喝水?”
“本王不渴。”
“那你饿么?”
“不饿。”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废话,天色越来越阴,眼看就要下雨了,宫墨寒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随着空气越来越凉,越来越潮湿,沐宛言发现,宫墨寒眉头微皱,似乎很不舒服。
“你怎么了?”沐宛言担心地问道。
“没事,天色不早了,本王就先回去了。”说着,宫墨寒就站了起来朝外走,还没走两步就双腿一软,一个踉跄。
“你没事吧。”沐宛言赶忙扶着宫墨寒。
“没事。”宫墨寒甩开沐宛言的手,一路疾走,去了竹清阁。
宫墨寒走后,沐宛言越想越不对劲,她扶起宫墨寒时,察觉到他身体冰凉,四肢僵硬,怎么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不行,我得去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沐宛言越来越担心,和小月打了声招呼,就一路顺着宫墨寒的脚步也去了竹清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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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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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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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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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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