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兄弟看上起眉目灵秀的,怎么这么……憨呢?”
谢姝笑了笑,又给自己添了杯茶,“为人正直又一根筋,不知道日后在官场上是福是祸。”
“还好意思说人家?你不也是正直又一根筋?”
“是么?”谢姝诧异的挑了挑眉,“那还真是巧了。”
“什么巧了?”
“他自己说他的榜样是我来着。”
韩晏一口茶差点呛进了嗓子眼,“真的假的?”
谢姝一板正经的点点头,“是啊,谢伯爷如假包换。”
韩晏装模作样的捏住了眉心,”那他在我手下,可得经受一番磨练了。”
谢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知道他见到他的顶头上司时会是什么表情。”
“你放心,等他发现你是长歌县主的时候表情一定更精彩。”韩晏打趣道,“不过你这出京游历一番也挺不错的,至少比以前开朗了些。”
“我们这些人被困在这帝京太久了,不知外面山高海阔,去看一看方知自己心性狭隘,也能看开了一些事。”
“既然如此,”韩晏边说边从袖口里拿出了什么放在桌上,“那请见多识广的谢大人帮忙看看,我这个礼物能不能上的了你家侯爷的台面。”
谢姝定睛一看,那是一块金镶玉,纹路倒是本朝少见的模样。
只是……
“你好端端的给他送礼干嘛?”
“哎,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韩晏摇了摇手指,“你是我的知己好友,卫侯爷是你的夫君,往年也就算了,今年他生辰我怎么也要聊表心意啊,也不能给你掉份儿啊是不?”
“生辰?”
谢姝微微皱起了眉头。
韩晏一开始还嗤之以鼻,可谢姝的表情实在不像有假,他渐渐瞪圆了眼睛。
“不是吧,您老人家不知道?”
“什么时候?”
“不是吧?”韩晏的表情越来越夸张,“满朝文武都知道,你不知道?”
谢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韩晏见她眼神躲闪,无奈开口道:“哎呦姑奶奶,闹别扭归闹别扭,也不好把这么大的事儿耽误了不是?下个月初三,这不,没剩几天了。”
谢姝没有回答,反而拿起了桌上的金镶玉,仔细的看了看。
“这不是我朝的物件吧?”
“不是,我从一个扶桑贵族那里得来的。”
“扶桑?”
韩晏点了点头,“卫侯爷的师傅是扶桑人,他那把刀就是他师傅送的,所以我想着送个扶桑的物件没准儿他会感兴趣。”ωωω.χΙυΜЬ.Cǒm
“他师傅是扶桑人你都知道?”
“那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啊?”韩晏挑了挑眉,“你呀你,做人家夫人的,结果什么也不知道。”
谢姝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衣摆,她自觉得自己很了解卫承,其实自己一无所知,无论是他的生辰还是过去,他们是夫妻,应该是最亲密的人,可她就像是住在昭平侯府的一个外人,连卫承喜欢什么她都不了解。
自己好像从来就没有考虑卫承的感受,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第二日晨,茜娘照例前来为夫人绾发的时候,却被留住了。
“听说,茜娘是侯府里的老人了,我有几句话想问,不知道茜娘是否愿意相告?”
“夫人您说这话就折煞老奴了,有什么话夫人尽管问。”
谢姝咬了咬唇,“我,我只是想问问卫侯爷过去的事。”
茜娘先是微微了一愣,随即安慰的笑了。
“若是侯爷知道了,定会欣慰。”
谢姝连忙摆手,“可千万别告诉他,我知道他年少封将,也知道他父亲的事,卫侯爷小时候过的很难吧?”
“不瞒夫人,老奴是原是侯爷的叔父府上的下人,所以可以算的上是看着侯爷长大的,侯爷刚被接到府上的时候只有七八岁,不太爱说话,也不太爱笑,只是每日痴迷练武,所以,当时林大人,哦,就是侯爷的叔父便为他请了个师傅,那位师傅来自扶桑,教了侯爷几年,与侯爷相处的很是融洽。”
谢姝轻轻的点了点头,“这么说,卫姓是母亲的姓么?”
“正是,侯爷的亲生母亲貌美,却出身低微,这件事想必夫人早已经知道了。”
“后来为何侯爷会去从军?”
茜娘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侯爷的师傅被发现是扶桑派来的细作,被侯爷亲手处决了。”
谢姝呼吸一滞。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不知道为何却仿佛让谢姝穿越了时间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少年挥出那把纤细的刀,砍下了自己师傅的首级。
他那时不过应该十几岁,又该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那之后,侯爷便随了大人从了军,没几年便立了功,封了将。”
谢姝半晌没有说话。
“夫人,有句话老奴一直憋在心里,今日斗胆与夫人说上一说。”
“与夫人相处的这段日子,老奴知道夫人是个善良的女子,和世上很多女子都不同,又聪慧又坚韧,也难怪侯爷如此疼惜夫人。”
“茜娘这话,实在是愧不敢当。”谢姝苦笑,“我若是真像你说的那般,如今我二人也不会是现在这般境地。”
“老奴不知道侯爷和夫人为了什么置气,只是想求夫人莫要同侯爷计较,侯爷长这么大从来没将别的人放在心上,只有夫人,若是他真的为了什么憋着气,也只是因为太在乎夫人了。”
“侯爷这一生太凄苦了,还请夫人多多疼惜些吧。”
五月初三,这个看似寻常的深春午后,雪落居里的后厨房里里外外一阵鸡飞狗跳。
院里,谢姝挽着袖子,看着手里抓的肥鸡拧紧了眉头。
肥鸡的眼睛瞪得溜圆,脖子一颤一颤的,仿佛在嘲笑抓它翅膀的人。
谢姝看了看右手里的刀,叹了一口气。
这要怎么下手?
“小姐,您都在这儿和它大眼瞪小眼两刻钟了……”
雪落居的主厨阿丁手里拎着两颗白菜,路过院子的时候,试探性的问道:“要不,阿丁帮帮您?”
“额,其实我更想自己把一切都准备好的……”
阿丁是个操心的性子,他放下了手里的菜,把谢姝手里的鸡抓了过来。
“小姐想要做菜可没必要连鸡也要自己杀吧?我来,弄好了给您送进厨房。”
谢姝无奈的被推进了厨房,然而阿丁以为的结束,殊不知才刚刚开始。
雪落居是帝京有名的店,后厨自然是忙的不可开交,本来还算宽敞的后厨,如今被一个人占了一半,而另外的一些厨子和帮工都被迫挤在了剩下的一半空间里。
他们边忙着手下的活,一边小心翼翼的拿眼偷偷扫一旁手忙脚乱的谢姝。
这个一直在府里养病,如今又嫁到侯府的二小姐怎么今天跑到雪落居后厨来做菜了?
明显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县主表情上看起来是一派淡定,然而忙乱的双手却出卖了她的下厨水平,飞溅起来的油星不止一次烫到手背,刀拿着很稳,切出来的菜却粗细不一,好几次那个刀锋就往手指上走了,急的阿丁在一边直跳脚。
这一顿饭从中午做到快傍晚,小姐好不容易搞出了八个菜,在众人齐齐松口气的表情里擦了擦手,满意的笑了笑。
谢天谢地,雪落居的后厨还健在。
雅间里,谢姝做的饭菜全部被端了上来,她颇为留心的挪了挪盘子,把几道辣菜放到了对面座位的面前。
她对卫承的喜好大概仅限于他喜辣不喜甜,还是她嫁进侯府之后才知道的。
桌上摆着西域的果酒,已经冰过的。
这种果酒上次养病的时候就见卫承喝过,找人一打听才知道是又贵又难求,她好歹是托韩晏才好不容易弄来了两瓶。
打开瓶口,果香清冽加上酒香的醇厚,沁人心脾。
谢姝不禁露出了笑容,看了看外面的日头。
她今天特地偷偷摸摸放了张字条,在一本玄九要递给卫承紧急处理的折子里,约他傍晚酉时到雪落居见面,他一定会看到。
算了算时间,也快到了。
谢姝这一等,等到了亥时正,雪落居要打烊了。
管事的带着小二在雅间的门口愁眉苦脸,不知道要不要敲门。
他们心里清楚县主折腾了一下午,做了一大桌子菜,要等的人却没有来。
管事的心里直叹气,心里却不敢妄加揣测,心疼却又不敢触霉头。
正在纠结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县主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浓重的果酒的香气。
只是她的表情看上去倒也还好,不像管事的想的那样伤心或者愤怒,也不像是喝了那么多酒的样子。
“麻烦几位了,菜都倒掉吧。”
点了点头,县主留下了一句话便走了。
管事的摇了摇头,走进了屋子,桌上的菜一口没动,那两瓶果酒却全部喝掉了。
他心里一惊,那两瓶西域的果酒他有幸尝过一次,后劲儿很大,县主女儿家家一下子喝了两瓶,怕是要醉的厉害。
事实证明,管事的的确没猜错,谢姝醉的厉害。
她出了雪落居,便一路朝着谢府的方向走。
谢府和侯府都在帝京城西,回侯府要先经过谢府。
由于已经夜深,路上没几个行人,谢姝只觉得一股火在心里烧起,无处发泄,脚下越走越快,没走多久便到了谢府。
到门口的时候,谢姝却停了下来。
不知道怎的,她突然就想起了出嫁那日卫承对她爹说的那句话。
定会让她活得无忧无虑。
谢姝嗤笑出声,转头向侯府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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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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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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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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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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