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谢姝脊背猛地一僵。
习武之人对危险都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这人的身型她十分熟悉,也顺理成章的想起来为何他的声音会这般熟悉。
就是那日在染坊杀死赵小川,又后来追杀她到昭平侯府的斗笠人!
谢姝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翻江倒海。
这人怎么会在这?还穿着禁军的衣服,难道他不是混入禁军,而是真正的禁军?他与李渲又是什么关系?
“像,真是像。”那人看起来年龄不小,鼻下留了短短的胡须,他上下打量了谢姝几眼。“难怪他会……”
话只说了一半,谢姝一头雾水。
“贵人已经到了,解开她的穴道。”他手一挥,便有侍卫上来给谢姝解穴。“留着哑穴,以防坏了好事。”
谢姝装作刚刚恢复行动的样子,那人盯着她,森然一笑。
“我劝你老实一点,如果你还想要活命的话。”斗笠人又说道,“盖上喜帕,带上花轿。”
有人从旁边案上拿来一方喜帕,粗鲁的丢在她头上,喜帕边缘的珠翠坠子差点划过她的脸。
“小心点,这张脸可是很宝贵的。”斗笠人责备道。
喜帕盖在头上,眼前只剩一片蒙蒙的红色,只能顺着喜帕的下沿看到些脚下的路。
两边都有人扶住她的胳膊,指引她走路,然而谢姝却了然,那是为了限制她的行动,她一路被带着似乎走到了后门,又有一股力量推着她前行,突然有帘子被撩开的声音,她被推了一把,坐进了花轿。
“时辰到了,起轿吧,从前门送进去。”
她又听到斗笠人的声音,话音刚落就感觉有人抬起了轿子,随即响起了欢天喜地的锣鼓唢呐声。
谢姝生平第一次坐花轿,听着外面的喧闹,心中突然就升起了一阵紧张感。
这种忐忑当然不是因为嫁人的喜悦,而是对于即将发生的未知变化而害怕。
此时的瑞王府全都是李渲的人,她如何在这种情况下保护天宁帝和这些大臣?
脑子一热和真真互换身份,可如今似乎没有万全的办法,却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谢姝在盖头下不由得苦笑,她想掀起盖头看看外面的情况,却只感到一阵颠簸,落轿了。
也难怪,从后门到前门一共也没多远的距离。
外面的锣鼓唢呐声小了一些,此时按照流程来说,应该瑞王来牵她下轿才是。
然而那方帘子却迟迟没有动静,外面有点吵,谢姝完全听不清状况。
越等她越有点慌,难道出了什么状况?
她把盖头掀起了一点,试图从窗口往外偷偷看,这个时候却有一只手伸了进来。
手只伸进来一小截儿,看起来似乎是对牵她下轿有些勉强,那只手被红色的袖口盖了大半,只露出半截的手指修长苍白。
的确是李渲的手。
谢姝急忙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往里拉了拉。
轿子外的李渲似乎是愣了一下,紧接着那只手就越发不情愿的想要往回缩,似乎是连指尖都写满了不愿意,想要蜷缩起来。
谢姝哪里给他跑的机会,越发扣紧他的腕子,右手将他伸进来的手指摊平,在他的手心里慢慢的写了两个字。
她的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掌心时,外面的人还明显在抗拒,谢姝哭笑不得,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捆了男人成亲的女流氓。
第一个字写完,那只手的抗拒就已经弱了很多。
等谢姝写完第二个字,那只手彻底安静了下来。
谢姝写的是无忧,季无忧的无忧。
想必通过这两个字,轿子外的人就应该知道她是谁了。
那只苍白的手还扣在谢姝的手中,却突然轻轻颤抖了起来。
突然在一阵惊呼声中,轿帘被猛的掀起,外面的亮光一下子涌入,刺的掀开盖头的谢姝睁不开眼睛。
然而光亮只有一瞬,轿子的帘子很快就又落下,轿子里又是一片蒙蒙的红色。
只是谢姝的眼前站了一个人。
轿子内坐一个人尚觉得宽敞,然而此时又多了一个男人就会觉得十分逼仄。
谢姝愣了愣,睁大眼睛看着突然钻进轿子里的李渲。
他如今还带着瑞王的人皮面具,但那双眼睛里的眼神清澈苍凉,那是李渲的眼睛。
此刻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谢姝的脸,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半晌,他动了动唇,无声的说了两个字,“是你。”
尽管她和真真相似,他还是认出她了。
谢姝却没有时间感动,她还扣着他的腕子,也无声的开口,“不要轻举妄动,我会拦你。”
他看懂了她的唇型,却只是笑了笑,眼底的艳光盖住了黯然。
避开了谢姝充满戒备的眼睛,他拉下了手腕上她的手,她的掌心永远温暖,让他忍不住想要触碰,却又觉得那是一团火,靠的太近就会被灼伤。
“走吧。”
他温柔的放下了她的盖头,牵起了她的手,拉着她走出轿子。
出了轿门,按理说李渲应该放开手,谢姝轻轻抽了抽,却被他拉的更紧。
这么多人在场,她也不好动作太大,只能任由他拉着,一步一步的走进王府的正厅。
这一路走的很慢,李渲似乎是考虑到她的盖头挡住视线,牵着她缓缓步入厅堂,贴心温柔的护着她。
谢姝觉得有些恍惚,他的温柔总是能够轻易的击中人的心房,年少的时候,她曾经想过有朝一日一个英俊温和的男人可以成为她的新郎,两人身着红装,牵着红绸在众宾客的祝贺中拜堂成亲,一世不离。
此时她的确身着喜服,身旁站着的是如神仙般俊朗的人物,然而这场喜宴不是为她准备的,背后也不知道暗藏多少危机。她的背因为戒备早已有些僵硬,浑身又有些不自在,尤其是那只在李渲掌心里的手。
谢姝耳边都充斥着贺喜的声音,奈何盖着盖头看不见人,想必天宁帝和皇后已经坐到了主位。
李渲拉着她停了下来,谢姝立马脑中警铃大作,然而身边的人却只是拉着她静静的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仪式的继续。
“一拜天地!”
这四个字是天宁帝身边的大太监的声音,她装模作样的跟李渲拜了天地,仍意识不到有丝毫不妥。
“二拜圣人!”
有人扶着谢姝面向主位,两个人跪下,她似乎听到了天宁帝笑着说了一声“好”字。
“夫妻对拜!”
谢姝心里又疑又急,李渲到底准备何时动手?一会儿她要被送入洞房了可就来不及救皇上了!
心里万千思绪的谢姝又跟李渲稀里糊涂的完成了最后一拜,至此,礼成。
这时她突然听到了李渲的笑声。
笑声低沉悦耳,似乎是有着莫大的欢喜,却又莫名觉得有些凄凉。
紧接着,她又听到了一声轻轻的撕拉声,紧接着厅内起了嘈杂的声音,有人似乎打破了什么,有人在吸气,有人在惊慌失措。
“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瑞王!你是谁?”
“圣上面前居然如此放肆!”
谢姝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掀开盖头,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李渲轻柔的摘下她的盖头,那张如仙人般俊秀的脸就出现在了谢姝的眼中,那是李渲本来的面容。
他的眼睛里的深情一下子让谢姝失去言语,不知如何反应,只能静静的站在那里。
“即刻起,你就是我的夫人了,不是瑞王妃,不是端惠太子妃,是我李渲唯一的妻。”
他一字一句,似乎想将这些话刻进她的心里。
周围一片哗然骚动,她此刻却不知为何无法留意四周,只觉得心里一痛,这般强烈的情感如同铺面而来的海浪,将自已翻压在海底,无法上浮,无法喘息。m.χIùmЬ.CǒM
“我……”
她刚刚开口,唇上却被一片冰凉覆盖。
谢姝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然而视线所及的都是那张放大的漂亮脸孔和那双纤长颤抖的眼睫。
他的唇也在轻轻颤抖,像在亲吻圣洁的神祇,不带一丝欲念的,献上干净虔诚的一吻。
她应该推开李渲的,然而她却不忍心,似乎是因为肌肤相接,她更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他是那般的开心,却又有莫大的绝望。
为何他会有这般的心境?
谢姝感觉他慢慢的拉开距离,然而却一直低垂着双眼,他是害怕在她的眼中看到拒绝,或者是厌恶么?
还没有时间让她想太多,就听见“彭,彭”几声响动,回头一看宴客厅的门窗全部被关上了!
开始了!她心中一紧,立刻回头看向天宁帝。
天宁帝坐在主位上,脸色上有难掩的震惊,却没有惊慌失措。
面临海啸山崩却也依旧能气定神闲,才是一个真正的帝王。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李渲,李渲的眼睛却一直微微低垂,似乎一直盯着谢姝的裙摆和鞋面。
此时谢姝注意到有官员想要靠近门,却有一队身着漆黑铠甲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士兵从两侧涌入,将厅内又围了个严严实实。
每个黑甲士兵的刀都指向厅内的众人。
有一个人从黑甲士兵的身后走了出来。
“无忧,你又不听话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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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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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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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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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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