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手下不停,忙着填饱肚子,眼风却一直向下扫去。

  她的轻功是谢安手把手交的,虽然没有一同学习到老爹的剑术,但毕竟从小看到大,自然是对他的路数了如指掌,不过卫承的身手,其实她不太了解。

  他们俩交手机会也是寥寥无几,只有在普济寺那天才真正看到他的刀。

  那把刀的锋芒到现在她还记得,看起来秀气的刀,却散发着透骨的杀意。

  人人都说昭平侯手下的麒麟卫个个武功高强,身手诡异,那本人一定是更加深不可测。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卫承和别人的切磋,她爹的功夫她了解,谢安在年轻时候,算是江湖上的翘楚。卫承不涉江湖,不知道和真正的江湖人比,胜负会如何。

  其实两人的招式路数完全是天差地别,谢安软剑细长,招式灵动飘逸,使起来颇为好看潇洒,对得起当年江湖人给起的“踏月临风”的称号,而反观卫承,他的刀虽然纤细,却占不到长度上的好处,但他的处处防守毫无漏洞,每一次的出招都十分干净利落,那是在沙场上血肉相搏练就出来的实打实的杀招,尽管能看出来已经有所克制,却招招致命。

  他今天主动提及了扶桑的刀法,反而让谢姝有些了然,扶桑刀法向来以快著称,出刀即中,刀刀致命。

  谢姝很惊讶卫承年纪不大又出身军营,还会有如此境遇,得到了一把扶桑古刀,又学习了扶桑刀法的精髓,难怪武艺如此高超。

  剑是公子剑,刀却是杀手刀。

  刀光剑影之后,两人站定。

  卫承的脖颈处横着一把软剑,而谢安的心口处也抵着一柄刀。

  谢安爽朗一笑,率先收回了剑。“侯爷好功夫啊,老夫自叹不如。”

  “平手,前辈自谦了。”卫承勾了勾唇角,将刀插入刀鞘,那把刀鞘也十分特殊,通体漆黑古朴,很不起眼。

  “哎,”谢安一抬手,“再打下去我可真的要输了,不服老不行啊。”

  看样子卫承还是让了破绽,故意给她爹留面子,这倒让谢姝改观不少。

  “真是一把好刀,有名字吗?”

  “入骨。”

  “仇恨入骨的入骨?”

  卫承笑了笑,”或许是相思入骨的入骨吧。”

  谢安摸了摸下巴,合计了片刻突然笑道,“有意思,侯爷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老夫好久没打这么过瘾了,对了,侯爷你叫什么来着?”

  楼上的韩晏和谢姝相对无言。

  “我姓卫,单名一个承字,表字凌均。”

  那日回家,谢姝和谢安大吵了一架。

  谢姝本来以为谢安心情不错,结果被她爹拽回家后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她爹从小对她的要求就比较严格,骂着骂着其实她也习惯了,再说现在顶着个男人皮,脸皮自然就更厚了。

  她火气大原因是因为谢安让她辞官。

  谢姝又怎会不知她爹是担心她,他自己生出来的女儿跟他一样是个惹祸精,之前差点丢了小命,这官如何能做的下去?

  谢姝搬出了她哥,声称当年做官就是为了查这件事,如今有了头绪更不能放手。

  她爹搬出了她娘,声称谢旻已经不知所踪,如果女儿在出点什么事对不起她死去的娘。

  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还把团团吓哭了。

  于是谢安抱着团团转身就走,留着梗着脖子一脸不忿的谢姝和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方琼雨。

  “行了蓁蓁,爹也是为你好。”

  她拍了拍谢姝的肩,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爹哪拦得住你,再说你都做到了大理寺卿,这位置也不是说辞就能辞的。”

  “嫂子你都明白的道理,不知道爹在想什么。”谢姝嘟囔道。

  “你自己也注意点,别再受伤了。”方琼雨拉她到一旁坐下,“也别气了,小心你的心疾。”

  谢姝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说起这个,你上次给我的药,我砸碎了验了验。”方琼雨道,“里面有几味药我不知道是什么,但其余的都是千金难求的药物,其中有一味极其珍贵,是东海鲛珠。”

  谢姝手里的杯子没拿稳摔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

  谢姝稳了稳心神,连忙把地上的杯子捡了起来。

  “幸亏你拿的这个是陶制的,不然摔碎了爹又要心疼。”

  她用拇指摩擦了一下杯身,“鲛珠……很难得吧?”

  方琼雨点了点头,“当然,这世上没有几个的,我只知道我娘手里有一组,还没见过。太珍贵了娘不舍得给我看。”

  谢姝不语,垂眸看手上的茶杯。

  那瓶药,季无忧说是他已经过世的夫人的。

  如今更加可以印证,他说了谎。

  难不成那天季无忧到药王阁求的药是为了她?

  谢姝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她只觉得季无忧太过危险。

  其实自从她从淳英公主那里出来,就己经下定决心要离他远一点,季无忧顶着瑞王的身份到了岁末自是很忙,也没有时间搭理她,她也乐的看到这个结果。

  然而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是怎么躲也躲不过的。

  除夕夜,宫里按照惯例要举办宫宴,邀请文武百官共聚御花园,本来呢这百官宴一般是中午举行,但天宁帝喜欢热闹,晚上又在禁宫外设了烟火观赏,邀请群臣一起登城楼观烟火。

  这一天,天宁帝忙,文武百官也忙。

  皇上凌晨就得起来到宫殿各处拈香行礼,放鞭炮邀请各路神佛来宫中过年,而百官们得在自己当值的衙门烧香,祈求新的一岁万事顺心。

  这是谢姝当上了大理寺卿第一次参与举办这种仪式,一大早就在大理寺带着众人除旧迎新,烧香请神,手忙脚乱的到了中午,又得请大理寺的官员在雪落居用饭,刚结束回了大理寺便有大大小小的官员上门送礼拜年,谢姝应付完之后便要急忙更衣前往宫里参加天宁帝的宫宴。Χiυmъ.cοΜ

  所以当谢姝遇见季无忧的时候,她正坐在御花园的一块假山里偷偷休息。

  “谢正卿,好巧啊。”

  他的脸背对着夕阳的光,谢姝看不清,正是因为看不清他脸上的假面皮,他的气质才越发的突出,清逸出尘,一眼看过就再难忘记。

  “巧啊,瑞王殿下怎么不去跟众人交谈,反倒来到这儿了。”

  宫宴尚未开始,不过该来的官员全都到的差不多了,距离天宁帝前来还有大约半个时辰,这可是每年少有几次公开交际的机会,群臣聚在一起,谈正事的谈正事,闲聊的闲聊,她本来想着等等韩晏,奈何一直不见他人,想必是有事脱不开身所以到的迟了些,她也不想再跟别人虚伪的客套来客套去,这一天已经够累的了,于是干脆找地方偷懒。

  “近日很是繁忙,本来想趁现在忙里偷闲一会儿,没想到倒与谢正卿想到一块去了。”

  谢姝心里苦笑,早知道在这碰见他,还不如在前面跟大家客套客套。

  “怎么,谢正卿看起来不想见到我的样子。”

  季无忧心思细腻,观察脸色一流,谢姝一个不慎被他看穿了心思。

  虽然谢姝的性子像娘谨慎少言,但骨子里还是有她爹的侠气和耿直,既然被拆穿了干脆也不装了,反正以她的耳力,方圆五里连个人都没有,也不会被偷听。

  “瑞王殿下既神秘又危险,我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官员,踩在前人的肩上才到了这个位置,不想自己肩上的担子还未完成,就摔得个粉身碎骨。”

  她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内容绝对算得上尖锐,季无忧听了半响无话。

  谢姝也不说话,希望他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无论他的目的如何,不要把她扯进去。

  “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短短的几个字,却仿佛带着莫大的重量,他的嗓音都在微微颤抖。

  谢姝觉得又好笑又苍凉,“如今我到了这个位置,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明安公主案,我坐上了少卿之职,大理寺卿案,我又继任了正卿之职,短短半年,我从五品爬上了三品,这些案子的背后多多少少跟您有些牵扯吧。”

  季无忧皱了皱眉,想开口反驳,张了张嘴却终究忍住了。

  “不对么,端惠太子?”

  最后四个字,谢姝一字一顿,几乎是用气声把这个名字说出口。

  端惠太子李渲,死于大报恩寺,也是永安之变的开端,朝代变更的根源。

  这样一个撼动社稷的人物,如今顶着另一个人的脸好好站在谢姝面前,谢姝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慨,还是该叹息。

  “你知道了。”

  肯定的语气,没有推脱隐瞒。

  谢姝叹了一口气,“殿下骗了我,也瞒了我一些事,殿下做错了。”

  她站起身来,直视季无忧的眼睛,她不理解为什么他的眼底总有一丝触不到底的荒凉。

  “殿下一开始就不应该与我接触,不该摘下你的面具,不该给我治心疾的药,也不该管我的死活。我不理解殿下为何要对我这般好,我这个人性子不好,向来多疑,如今晓得了殿下的身份,再想想之前的案子,实在是难以相信殿下之前对我言及的真心。”

  “殿下知晓了我的秘密,同样感谢殿下的不隐瞒,我也知道了殿下的秘密,只是,我没什么长处,实在是没什么能够帮到殿下的地方,无论殿下的目的是什么,希望殿下,放过我吧。”

  谢姝一口气把憋了很久的话都说了出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觉得痛快还是摒弃自己心狠。

  闭了闭眼睛,她决定还是离开比较好。

  路过他身侧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谢姝的手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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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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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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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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