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勋关门的动作一滞。
岑词听见动静抬眼去看,四目相对时,她有瞬间的躲闪。看得秦勋心口又是一疼,向来自信满满的她,哪会有过这种眼神呢。
他走上前,轻声,“小词。”
他隐隐的,有种预感。
岑词敛眉沉默少许,抬眼说,“奶奶,您还记得我的长相吗?”
秦勋垂眼看岑词,心知她要说什么,能做出这个决定她也是艰难。
岑奶奶笑了,“当然了,你是我孙女,我怎么能不记得你的长相呢?”
“现在的我。”岑词轻声强调。
岑奶奶微微一怔。
“您记得的,应该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吧。”岑词艰难地说。
“你……”岑奶奶迟疑。
房间里陷入安静,就像是外面的雨天,压抑得叫人难受。
许久,岑词开口,嗓音低低的,乍听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或许,在她心里她就是错的,她偷了别人的成就,偷了别人的幸福。
这个别人,就是岑词。
她说的是,“奶奶,我不是岑词,不是您的孙女……”
有时候人的心里在压了一件事后,说出来反倒会轻松,但岑词不管在说之前还是说之后,都很沉重。
岑奶奶闻言,笑了笑,“你怎么就不是我孙女了?”
像是不信。
这种事本来就匪夷所思,搁谁谁都不信。
岑词深吸了一口气,真打算是破釜沉舟了。
“我偷了您孙女的身份,所以我压根就不是岑词,我本名叫戚苏苏。”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就把自己是如何冒充岑词身份的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
秦勋坐过来,想着岑奶奶毕竟年岁大了,听见这个消息肯定接受不了,万一有个情绪激动或者其他什么状况他也能及时沟通和处理。
他之前是没料到她能这么做,因为直到现在,她连面对自己的过往都很困难,更别提想跟岑奶奶澄清一切,这种真就是心尖上剜肉,痛苦只能自己知,还得很是抱歉地跟别人说,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岑词有伤在身,所以说的缓慢,但还是坚持自己说。她避重就轻,简单明了。
避的重就是她过往的经历。
由此,岑奶奶闻言后就问她,“你说你是重构了记忆,又说你不是我孙女,那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披着岑词的身份重新生活?是以前做了不好的事?”
岑词之所以没隐瞒记忆重构这件事,一来这是根本,不说清楚压根解释不明白她之前怎么能心安理得披着岑词身份生活的事;二来,岑奶奶是个理解能力十分强的老太太,平时就很新潮,这许是跟她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所以见多识广有关。
问及了从前的事,这就意味着再次戳了她的伤口。
秦勋轻声开口,“奶奶,您别误会也别担心,她以前没有做不好的事,相反,她是经历了太多不好的事,这才下定决心想要重活一次。”
岑词抬眼,感激地看着秦勋。
秦勋摸了摸她的头,唇角含笑。
现在,只怕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岑奶奶。如今的她,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一时间岑词觉得心里难安,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道歉,然后说,“如果您气不过,想打我骂我都行,只要……您能心里舒服些。”
岑奶奶没再说话。
看她的眼睛,岑词和秦勋是看不出来什么的,那双早已失去神色的双眼,不会流露出任何情感来,但她的脸色很凝重。
令岑词窒息。
她说,“在我心里您就是我奶奶,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一样会像从前那么照顾您……”
说到这儿她说不下去了。
“也就是说,在我孙女发生意外离世后,你就完成了记忆重构,以她的身份来到我身边?”岑奶奶问。
“是……”
岑奶奶轻轻一点头。
然后,又是许久的沉默。
岑词的手下意识攥被子,她不清楚岑奶奶的心思,也不知道是不是气坏了,或者,会伤心过度。秦勋见状轻轻拉过岑词的手,握住,给予安慰。
她觉得他掌心温暖,很是贪恋。
秦勋开口,“奶奶——”
下一秒岑奶奶抬手示意了一下,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秦勋仔细观察岑奶奶,她的反应倒是令他意外。除了刚刚面色严肃,整体来说,从头到尾岑老太太都表现得很平静。
有种念头悄然而生。
又感到狐疑,可能吗?
正想着,就听岑奶奶叹了口气,挺重的。
这一声叹,让人听着挺揪心。
显然,岑词紧张了。
岑奶奶开口了,“记忆对一个人来说多重要啊,情愿丢了记忆忘了自己也要重新开始,那以前一定是很苦的吧。”
岑词怔愕。
渐渐地,眼眶就红了,再也承不了眼泪的重量,那眼泪就砸了下来。
一颗一颗的,无声地哭。
秦勋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抽了纸巾,抬手给她擦眼泪。
岑奶奶知道她在哭,伸过手。岑词见状,把手伸上前。岑奶奶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他们俩过世后,你来到我身边,我就在想啊,也还好,至少还留了个念想给我。”
她又是一叹。
“当时我是很伤心,可一想到还有你,我这日子才能过下去。你问我还记不记得你的模样,说实话,我能记得的只是你四岁之前的模样,粉嘟嘟的,可爱得很。”
她的眼睛是在岑词五岁那年伤的,至此就再也看不见了。
“后来呢,你也跟着你爸妈来过我这几回,我印象里的小姑娘是长大了。那时候我喜欢到处走,哪怕是眼睛不好,所以你长大后我们的确是接触得少了些。”
岑奶奶一直用“你”来指代岑词。
这叫她更于心不安。
“奶奶……”她使劲咬了一下嘴唇,哽咽说,“我不是您孙女,您可以叫我……戚苏苏。”
这个,令她痛恨的名字。
“是啊,你不是我孙女,不是小词,但是啊,为什么呢?”岑奶奶叹声,“前些年你来找我的时候,就说你是小词,是我的孙女,既然这样,为什么就不能一直做我的小词呢?活到我这把岁数,你以为我还在图什么呢?”m.xiumb.com
岑词蓦地一颤,不可思议地看着岑奶奶。
秦勋内心虽有波澜,但并不震惊,他觉得自己刚刚的那个念头,应验了。
果不其然,就听岑奶奶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小词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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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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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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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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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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