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沈序的做法没问题,一来,虽说是个实验,但这项实验是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进行;二来,她清楚岑词的过往,那些被虐待、被诬陷下、被谩骂、被背叛的经历,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把刀子在往岑词身上扎,而持刀的人都是她的家人、朋友甚至心爱的男人。
忘记不好吗?
不但忘记,还能拥有一段全新的记忆,全新的生活,汤图认为这很好。
她从没质疑过沈序,在她眼里,沈序是行业佼佼者,如果他还在,他也将会凭着记忆重构彻底颠覆人的记忆密码,成为行业先驱者。
有时候汤图会觉得很骄傲,每每看着岑词她就在想,沈老师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你的作品,最完美的作品,她在以全新的姿态活着,并且跟你一样在帮助着有需要的人。
可是沈序曾经跟她说,“不需要锋芒太露,只要能好好活着就行,以重生的姿态。”
“能令人重生的是神,在我心里沈序就是神。”汤图看向秦勋说,“这也是我要为他守护好岑词的原因。”
秦勋看着她,半晌后反问,“是吗?”
汤图觉得他这句是吗问得挺奇怪,便点了一下头,说是。然后又道——
“我并不清楚沈序对岑词记忆重构的具体操作,但据我所知,沈序对岑词重构后的记忆十分满意,他说堪称完美,所以我在想,他可能没想到会有新旧记忆重叠的那一天,他会认为岑词能带着重构后的记忆活一辈子。”
换句话说,目前岑词的情况已经超过了当初沈序的设定。
一切都变得未知。
现在的岑词,脑子里应该是有两个人的记忆,一个是戚苏苏的,一个是岑词的,那么之后,这两种记忆该如何相处?
醒来后的岑词一句话不说,秦勋摸不准她记起了多少。
也许她只有戚苏苏零星的记忆,也许她记起了全部。但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令秦勋不安,他怕的是,这两种记忆的交叠最终能毁了岑词。
……
汤图再回病房的时候,岑词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和状态,就像是个假人似的。
这一刻她能体会到秦勋的担忧,其实,她在心里也打鼓,岑词目前是个什么情况,怕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叫护士换完了药,汤图坐在床边。
刚开始是没话找话,就说些今天天气挺不错的,你要快点好起来,可以出去晒晒太阳之类。见岑词没反应,就说工作上的事。
“你的客户就认准你了,没一个愿意换医生的,我太伤心了,真是的。我还想着是不是我也能接触一下像是蔡婆婆那类客户,经历太神奇了。”
岑词的目光仍旧是落在窗外。
汤图轻叹一声,“小词,你是怎么想的,能跟我说说吗?”
说真的,岑词的这种反应令她很受挫。
室内陷入安静。
许久后,汤图决定认命了,跟她说,“没事儿,我知道有些事接受起来很困难,但既然发生了我们就只能积极面对。我不逼你,你现在主要任务是好好养伤。”琇書網
她已经做好了自言自语的准备。
不料,这时岑词开口了。
嗓音低低哑哑的,无力,“奶奶知道我受伤的事吗?”
“还不知道。”汤图说完,小心翼翼问,“你现在……对岑奶奶的感觉是……”
人的情感要依托记忆。
记忆中最深刻的人,就是情感表现强烈的那一位。岑词对岑奶奶的感情也都依托记忆,可现如今知道这段记忆是假的,并不属于她,那她对岑奶奶还有亲情感吗?
岑词没正面回答汤图的话。
而是轻声说,“找个机会,跟她交代清楚吧,她不该被蒙在鼓里,尤其是她的孙女其实早就死了的事。”
汤图脱口,“其实你完全可以……”
可以不用跟岑奶奶说实话。
这话没能说出来。
说不出来。
不说实话要怎样?要她继续以岑词的身份跟岑奶奶相处?显然,这挺残忍。不记得是一回事,记起来却故意为之,这对岑词来说怕是极大的煎熬。
既然她提到了岑奶奶,汤图就很想问她,对于过往你想起了多少。
可这话她总觉得一旦问出就相当于在揭岑词的伤疤,于是就只能在齿缝间转来转去,终于还是生生咽下了。
岑词扭头看她。
对上她视线的瞬间,汤图莫名地感到巨大哀痛,来自岑词的伤痛和绝望,尽数从她眼睛里倾泻出来。这种眼神汤图见过,第一次见到岑词的时候。
不是在学术交流会上。
而是沈序将她带回来那天,沈序说,“从今以后,她就是你要守着的人了。”
那时候的岑词,不,应该是戚苏苏,眼神忧郁、悲痛,甚至绝望。
“汤图我问你。”岑词轻声开口,“这些年,你是以什么身份待在我身边的?沈序的助手?还是朋友?你对我好,仅仅是因为你受人所托,还是真心实意想跟我交朋友?”
汤图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刚要张口,就听岑词又说,“你要如实回答我,汤图,你很清楚在我的人生里已经承受不起一丝一毫的欺骗了。”
这话跟锤子似的重重砸汤图头上。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岑词——
“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是把你当成了任务,毕竟你是沈序最看重的人,不管他是在还是不在,我都要替他看好你,不能让你出任何纰漏。可是接触时间长了,我也会恍惚,很多时候我都忘了你是戚苏苏,就真的像是面对一个多年老友似的,你就是岑词,不是任何人,是跟我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岑词注视着她,这过程里,眼神渐渐转得浅淡。
“我没骗你,人的情感本来就复杂,对我来说,你就是我很重要的人。对于我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吗?我不会利用你去做什么事,达到什么目的,如果说这世上所有人都能背叛你,但我肯定是除外的那一个。”汤图言辞恳切。
岑词缓缓敛下眼眸,许久后,轻声说了谢谢。
然后道,“白雅尘的事,我想裴陆已经在查了吧,你们放心,关于沈序还有我的事,我会对他有个交代,只是……汤图,我很累。”
……
秦勋取完换洗衣物再回病房的时候,岑词已经睡着了。
睡得很熟,沉沉的。
脸色跟纸似的,失血太多了。
汤图跟他小声说,“刚睡着没多久,让她好好休息吧,另外……”
秦勋看着她。
她抬眼与他视线相对,脸色凝重,“你要有心理准备,我觉得她,应该是全都想起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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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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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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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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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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