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次一样,没预约,直接来的。
任晓璇记得她,当时在治疗室里大喊大叫的时候还吓了她一跳,弄得她不明就里地推门就进。等这人走了后,岑词提醒她:但凡治疗室,里面都有呼叫铃,除非听见铃响,否则不要进治疗室打扰。但就算是听见铃响也不要轻易进来,要第一时间报警。
任晓璇是有丰富的行政经验,但在心理诊所这类机构工作还是头一遭,也算是被上司给训了吧,不懂行规。她也发现这行的特殊性,最起码接触的客户都不算是……正常人。
她看网上的传言,门会所的上一任前台都疯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没打听也没多问,任晓璇秉承的是,既然拿了人家的钱,就踏踏实实给人家干活。
所以,面对冷求求的时候她接待得很坦然。
一直等到治疗室里的客人走,任晓璇才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出来了,请冷求求进去。
冷求求快速起身,刚往前迈了两步又停住脚步,回头瞅了一眼。从任晓璇的角度看得清楚,冷求求在看陪她一起来的男人。
男人看着冷求求微微一笑,示意她进去。
冷求求浅抿了嘴,赶忙进了治疗室。
任晓璇悄悄打量了一下那男人。
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侧脸英挺,身材健硕高大,商务t恤、西装裤,看上去成熟内敛,应该是事业有成。任晓璇在心里暗叹:优质男啊,长得挺帅。
……
岑词给冷求求倒了杯白开水。
对于她的情况,岑词早就做好了治疗计划,脱敏治疗势在必得,所以在倒水的时候,岑词故意当着冷求求的面往水里加了一点点蜂蜜。
搅匀,轻声说,“这是我一位客户送我品尝的,说是深山里的百花蜜,口感特别好,你尝尝看。”
冷求求盯着水杯,半天没伸手。
岑词说,“不想喝没关系,先放着吧。”
冷求求点头,看着挺局促,就像是面前摆着的不是一杯水,而是一枚炸弹。
岑词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
她问冷求求最近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有跟人接触皮肤就会过敏。冷求求两只手攥在一起,搭在小腹上,她说,还好,有时候会过敏,有时候就不会。
这像是一件好事,至少说明冷求求的生理反射不是绝对的。
可岑词发现,她的脸色相比上一次更苍白。
她问冷求求最近有没有试着碰触什么人?
冷求求的手攥得更紧了,牙齿挺用力地咬着下唇,许久后才松开,唇瓣上留了挺深的一道印子。
她点了一下头,但很快又摇头。
这叫岑词感到不解。
冷求求抬眼看了看她,放低了声音,“就是接触了……家人,外面的人……”她摇摇头。
明白了。
她应该指的是冷霖。
岑词微笑,“看来你不生哥哥的气了。”
冷求求没点头也没摇头,像是若有所思,但又像是在回避。
岑词觉得她这反应挺奇怪,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我希望你能尽可能的去完成作业,当然,你在外面做不到也没关系,在这里也行,我陪着你。”
对冷求求的系统脱敏是建立在认知治疗体系之上,一般来说是对病人采用层级式放松,鼓励病人去接近所害怕的东西或事物,直到消除对该刺激的恐惧感。ωωω.χΙυΜЬ.Cǒm
患者在面对恐惧物体或事物会做出抑制焦虑发的反应,也就是排斥或远离行为。脱敏治疗的目的就是要最终切断刺激物与焦虑的条件联系。
所以,岑词需要在每一次面见的时候为她做练习,从放松状态到想象脱敏训练,最后再到现实训练。
目前来说,冷求求的两个恐惧点在于,一是无法跟人肢体接触,二是不敢喝带颜色的水。
这是表象恐惧。
不管是进行认知治疗还是脱敏治疗,挖出引发冷求求恐惧焦虑的根本原因才是关键。
冷求求始终没喝放有蜂蜜的水,哪怕那水的颜色看不出丝毫变化来。
岑词心知肚明,冷求求不是害怕带颜色的水,她害怕的只是水里放了东西,在潜意识里她认为,无色的水才是最安全的。
那么,她曾经喝过放了什么东西的水?
更重要的是,谁给她喝的?
冷求求今天在状态放松时还算配合,只是她看上去挺虚弱,靠在躺椅上,整个人不像是之前那么紧绷,感觉是真累了。
唯独,双手还攥在一起。
岑词坐在她身旁,视线落在冷求求的双手上。
这不是岑词第一次看她的手了,在冷求求刚进门的时候岑词就瞧见,她染了指甲。
车厘子红。
这种颜色其实不大适合日益炎热的季节,更适合秋冬,显得温暖。
岑词细细打量。
她涂的就是指甲油,不是甲油胶,涂抹得尚算均匀,但还是能多少染在了甲肉上。
妖却不俗。
因为冷求求的手很白,这番瓷白的肤色哪怕是夏天,染了这么个浓艳的甲油倒也是挺漂亮。就跟冷求求的眉眼,乍一看觉得她清风冷淡,可端详下来就觉得她是个挺有气质的美人。
“这颜色真好看,我能看看吗?”岑词问。
冷求求顺着她的视线往下,落在自己的手上,第一反应就是收回手指,然后,很缓慢的,伸开手指。
岑词抬手,问她,“能碰吗?”
冷求求一下子从躺椅上坐起来,整个人就跟刺猬似的。岑词却始终看着她,嘴角有笑,微微的,不疏冷,就一直等着她的决定。
过了许久,冷求求才耷拉下来眼皮,很艰难地把手伸出来。
岑词敏感发现她的神情很拧巴。
她反倒是放下了手。
这叫冷求求倍感奇怪,抬眼不解地看着岑词。
岑词跟她说,“你不用特别强迫自己,我们需要慢慢来,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碰触你,你就要勇敢地说出来。”
冷求求又咬了好一阵子嘴,然后低低说,“我……我想摆脱这种状况,我实在是受够了。”
她蓦地伸手,似乎想要来抓岑词,可指尖还没等碰上就止住了。
在迟疑,在恐惧。
“求求,我们不能心急,明白吗?”岑词轻声说,“或者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当你第一次发现自己没法跟人肢体接触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她决定直接问。
奈何冷求求还跟从前一样,摇头,“没有……或许,有,但我忘了。”
岑词微微一笑,“没关系。”
她不是忘了,而是不愿想起。
治疗快结束的时候,岑词鼓励她说,“别气馁也别心急,大家都能理解你的情况,没人会把你当成怪物看。你要明白,这世上有太多不幸的人,你绝不是最不幸的那一个,至少你还有关心你的家人。像是你哥,你看你再怎么跟他生气,他今天不还是抽出时间陪你来了。”
冷求求微微一怔。
岑词察觉,“怎么了?”
“今天……不是我哥陪我来的。”
……
陪冷求求来门会所的的确不是冷霖。
之前王晓璇通报的时候,岑词就问了句她是一个人来的?王晓璇说不是,有人陪着。
岑词就以为是冷霖。
来的是冷求求的小叔。
岑词出来送冷求求的时候,瞧见他第一眼时微愣。
“岑医生的反应,这是……惊讶?”男人微笑。
岑词直接,“我没想到求求的小叔会这么年轻。”
虽然之前通电话的时候,她是觉得对方年龄不会太老,可也没想过会这么不老,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在她认为,能让冷求求和冷霖喊一声小叔的人,怎么着都该是父辈的年龄了吧。
“年轻吗?只是看着而已,我比求求大将近20岁呢。”男人说话的时候看向来冷求求,微微含笑,眼里的光柔和得很。
冷求求低垂着头,没说话。
他转过脸,跟岑词介绍了自己——
“我是冷延。”
岑词微微一点头当打过招呼。
心中狐疑,这冷霖怎么没陪着来?
与此同时打量着冷延,之前她听冷霖说过这位小叔,从商,产业做得也不算小,真是只手拼出个天地的人。他唇稍有笑,只是这笑……
总让岑词觉得哪里眼熟。
仔细一想就想起来了,跟第一次她见着秦勋的感觉很像。
或许都是从商的人,嘴角的那抹笑无非都是礼节,虽有,却没入眼,面对外人总会有些疏离感。
只有面对亲近的人,这笑才会揉进眼睛里。
就像是冷延看着冷求求的时候。
“今天配合岑医生做治疗了吗?”冷延在跟冷求求说话,并且抬手,将她一缕头发轻轻别在耳后,动作轻柔。
冷求求竟没排斥,也没躲避,她抬眼看向冷延,又看了一眼岑词,然后轻轻一点头。
冷延就笑了,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就跟爱抚个孩子似的。
跟岑词轻声说,“求求的问题还请岑医生多费心了。”
“应该的,冷先生客气了。”
冷延转头看向冷求求,“那我们走吧?晚上想吃什么?小叔带你吃。”
“都可以。”冷求求的嗓音低低小小的。
冷延始终含笑,转回头跟岑词说,“岑医生,再见。”
十分有礼节。
岑词点头,“再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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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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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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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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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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