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愈发热了,路边姹紫嫣红得很。南城其实整体气候算好,冬天不会太冷,夏天也不会太酷热,所以南城一直是最宜居的城市。
任晓璇又抱了束鲜花,这小姑娘对绿植花蕊有独特的喜好,所以她也成了花卉市场的常客,会以最低价格买到最新鲜的花卉。
插了三瓶花,分别放在大厅、两位医生的诊疗室,然后有条不紊地开始安排预约,一天的工作也就从容不迫的开始了。
汤图今天没开车,搭了秦勋的顺风车跟岑词一道来的。
进门的时候任晓璇将咖啡已经煮好了,再配上一大束的新鲜花蕊,汤图跟岑词说,“心情不好,鲜花和咖啡来凑,也算是挽救了我。”
岑词明白汤图的意思,这两天裴陆都在跟闵薇薇的案子,许是这俩人也没时间见面。
闵薇薇的事被媒体写得沸沸扬扬,本来就是个名人,之前又闹过那样一次事,现在这场车祸就备受关注,很快又上了热搜。
可连带的,岑词的名字在网上又被人提起,有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言论起来了,说闵薇薇之所以发生车祸是不是跟被人控制了意识有关。
一时间“岑词”这个名字恨不得跟上古巫族联系在一起。
岑词懒得看网友们的评论,键盘侠只图逞口舌之快,随口一句就能伤人于无形,如果当事人再不懂得保护自己,那就会被这些口水湮没。
冷求求来了。
非预约时间,被任晓璇拦住,然后进治疗室来通报。
岑词刚好跟那位陷入幻境的老人家属打电话,跟他们约见面时间。闻言后略感惊讶,问任晓璇,“她一个人来的?”
“是。”
岑词点了一下头。
……
冷求求进来的时候吓了岑词一跳。
已经是满大街穿裙子了,但她还是一件大长衫把自己遮个严实,戴着鸭舌帽还戴着口罩。
坐下来后显得局促不安,岑词见状,先给她倒了杯白开水,让她稳定一下情绪。
岑词没急着问她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跑过来,就安静地陪着她坐,等着她开口。
冷求求的状况很明显。
她拒绝同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其实就是对人与人之间的接触产生了抗拒感和恐惧感,属于恐惧性神经症范畴,喝不了带颜色的水,也是神经症的附属反应,特定恐惧症。
当初冷霖带冷求求来看诊的时候,岑词已经通过问诊了解了她的情况。
恐惧症有遗传原因,而不少恐惧症在研究中发现都跟遗传有关。但冷求求的症状跟遗传无关,那么,冷求求的过往负性经历就是导致病症发生的原因,然后引发了神经生物学上的影响。
对此,岑词其实是对冷求求的情况做了阶段性治疗规划。
主要会对她进行认知性治疗,每十次为一个疗程。
评估阶段进行了两次,目前是治疗阶段,其实就是帮助她进行识别与认知的重建,行为矫正和找到她不合理信念的来源。
这需要时间和观察,就是要从她意识的外延渐渐向内探索的过程。
冷求求不是一个很配合的人,至少见过这几次面,她对岑词的信任感还没建立起来,她的警觉性特别高。
对于她过往的探知,岑词不能直接去问,否则会引起她的排斥。
所以岑词对于冷求求今天的到访惊讶之余还有些惊喜,不管她是出于何种目的,只要不是过来中断治疗的,那都是表明她对诊所的信任感开始一点点建立了。
冷求求没喝面前的水,就盯着它,许久之后问岑词——
“岑医生,你说它会不会……突然变成带颜色的了?”
岑词记录下来她的关键词,想了想说,“那你可以好好观察一下,看看它能不能变成带颜色的。”
冷求求凑上前,仔细盯着玻璃杯里的水。
借此,岑词打量着冷求求。
比上次见到她的时候瘦了些,挺漂亮的一张脸,现在显得下巴特别尖细。冷求求这个长相和职业,照理说追求她的人挺多才是。
但看她的资料,她不管是在学生时期还是工作之后从来没交过男朋友,也不见她跟哪个异性走得近过,好像挺排斥男性。
直到现在,她快步入三十岁,这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典型的大龄剩女。
冷霖对于她的单身状况倒不着急,他对岑词说,单不单身的无所谓,真要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我养她一辈子都可以,只要她能像普通人一样就行。
冷求求没注意岑词一直打量自己,她始终盯着水杯,眼里还有紧张。没一会儿她坐直不再看那只水杯了,轻声说,“可能,会变吧。”
岑词轻声问她,“如果会变的话,你认为它能在什么情况下进行变化?”
这是问题的关键。
其实岑词就是想通过这个问题,深入到她内心去。
冷求求的呼吸渐渐急促,她咽了一下口水,咬唇咬了好半天,说了句,“会在我……意识不清醒的时候。”
岑词心里咯噔一下。
很想脱口问她说,什么时候意识不清醒,或者问她,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你身边都有谁。
但没这么问。
经过接触她发现,冷求求敏感又脆弱,一不小心就会重新缩回到壳子里,再引她探头就特别难。
“所以,你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发现了水变色,那你就不会喝了吧?”
状似闲聊。
冷求求却没应声,又死咬着嘴唇,十指绞在一起,呼吸相比刚刚更急促了些。
岑词见状,不动声色地在记了一个“喝”字。
稍许,岑词故作轻松问,“如果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喝了戴颜色的水应该挺危险的吧,没人提醒你吗?比方说,你哥。”
这个问题挺危险,很容易触发冷求求的警觉性,但这也是岑词的目的所在,刺痛一下,才能知道答案。
果不其然冷求求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声音也很尖锐,“别提他!他不在!不在!他骗人,他说他会保护我的!”m.xiumb.com
岑词上前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试图安抚,却被冷求求一把推开,大叫,“别碰我!”
……
任晓璇敲门进来,问,“岑医生没事吧?”
岑词抬了一下手,示意她出去。
冷求求坐在那近乎缩成一团,耷拉着脑袋,紧张坏了。
等治疗室的门关上后,岑词在她身边蹲下来,抬头看着她,“放松些,求求,我是帮你的。”
冷求求紧抿着唇,许久后微微一点头,很细小的声音说,“对不起岑医生,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说着,她把袖子往上撸了一截。
岑词一看惊愕。
冷求求眼底有恐慌,“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我现在……只要碰到谁,身上就会起这些东西。”
**
岑词见了冷霖。
在医院楼下新开的咖啡厅,户外白色桌椅,头顶深咖色蘑菇伞,干净得很。
主要是跟裴陆见面,提前了半小时跟冷霖先见了面。
岑词说的直接,“你/妹妹现在已经反射到生理,所以除了做认知治疗外,她还需要进行系统脱敏。”
冷霖眉头紧皱,许久后说,“怎么会这样?”然后抬眼看她,舒展眉心,但眼里忧虑还在,“岑医生,请你务必帮帮我妹妹。”
岑词说,“这是我该做的,但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冷霖点头,“你问。”
“这段时间,冷求求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是生活环境有什么变化?”
冷霖想了想,“据我所知没有,一切都挺正常的,她在工作上也没发生什么事啊。”
“听说你们的小叔来了,他跟你们住在一起?”
冷霖点头,“他来出差,顺便过来看看我们,我们家的亲戚不多,小叔跟我们走得最近。”
岑词敏感,“冷求求不排斥吗?毕竟家里多了一个人。”
“她跟小叔的关系很好,虽然也怕肢体接触,但她不排斥。在我们小时候,小叔对我们很好的。”
岑词嗯了一声,跟他说了一下冷求求最近一次就诊时的情况。
“她没用你陪,是你没时间?”
“她是我妹妹,我再忙也得顾虑她的事啊,岑医生,这段时间她对我也挺排斥的,她去找你这件事,我压根就不知道。”
岑词也多少猜出来了。
这期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冷霖也许不知情,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让原本对他信任的冷求求开始质疑甚至排斥。
“冷医生,我再问你一次。”岑词肃了口吻,“你/妹妹以前甚至更小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我的意思是,不好的事。”
冷霖狐疑,“不好的事,你是指……”
“被人侵犯或者被人猥亵。”
冷霖震惊,好半天摇头,“没有,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妹妹是我带大的,要是发生过这种事我肯定知道。”
岑词陷入沉思。
“岑医生,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怀疑?”
岑词见冷霖眼底的担忧,安慰他说,“这只是我浅显的推断,因为你/妹妹也是一口咬定从没发生过什么事,所以,我要把任何可能性都想到,别担心。”
冷霖点了一下头,稍稍放下心。又跟岑词表示,以后无论如何都会陪着求求去诊所的。
岑词反倒不同意,“不要勉强她,如果她不喜欢你陪着,那就让她一个人来,她能主动来找我,就是好的开始。”
冷霖想了想,“好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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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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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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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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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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