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野很满足这个名字,急躁不满褪去后,他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
岑词当时在阁楼看见的模样。
“岑医生,我以为你会锲而不舍呢,怎么?被湛昌吓着了?”湛野哼笑。
从进门到现在,他都保持着谈话的主动权,一切的节奏都在他掌控之内。岑词面色不惊,却在心里迅速勾勒出湛小野次人格的性格特点:阴沉、报复心强、做事有计划。
但同时他也未必能耐得住性子,像是他的主动现身。
还有他的敏感,例如会因为一个名字问题而有明显的情绪变化。
岑词从不怕人格分裂的患者,怕就怕会遇上那种深沉如海无坚不摧的次人格,那种才真正叫做难啃的骨头,但湛小野的次人格还好,虽看着强大,但并不是难以攻克。
有在意的东西就有脆弱点,脆弱点就是缺点。
岑词坐在那,很稳当,问他,“湛小野,病因在你,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对你爸爸锲而不舍?”
“湛野。”他淡淡出声纠正。
岑词笑而不语。
他慵懒地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湛小野很无辜,该死的是他爸,岑医生不该找准病灶吗?”
“你爸为什么该死?”岑词问。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就掩去了,笑,“你直接去问湛昌啊。”
岑词浅笑,风轻云淡的,“没这个打算。”
他闻言一愣,看着她微微皱眉。
可岑词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打算,喝了水润喉,又招呼他多喝水,并告知南城冬天气候干,没事得多喝水。见状,他眉头皱得更深,但还是压住了不悦,探身上前拿了杯子,但也只是应付地喝上一口就放下了。
“什么叫没有这个打算?”他追问。
岑词杯没离唇,抬眼看着他,却只看不说话。
看得他终究不耐烦了,催问,“为什么不说话?”
岑词这才放下杯子,双臂交叉环抱,似上下打量,轻笑,“湛小野,我才发现你今天换了穿衣风格,要不然怎么就觉得不对劲呢,说实话,这身不大适合你啊。”
湛小野以往来她这,在穿戴上很简洁整齐,看得出对门会所对她十分尊敬,今天,眼前的“湛小野”穿戴风格完全大变,外面天寒地冻的,就穿着条破洞牛仔裤加宽大t恤,外套也是件牛仔服,上头是五颜六色的涂鸦风,头发染成金色,其中几缕挑染成白,左耳耳垂上戴了枚金属骷髅头的耳钉,十分夸张。
早在一进门岑词就发现湛小野的穿衣风格与以往大相径庭,心想着,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很显然这番话就是用来激怒“湛小野”的,而他也不负众望地爆发了,一拳头锤桌上,怒瞪着岑词,“我喜欢这么穿!难道还像那个怂蛋似的每天扮乖巧?岑医生,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为什么不找湛昌?”
“你以前那么穿我觉得挺好看,乖巧怎么了?我觉得应该换个词来形容你以前,那是有教养。”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他彻底恼怒了,椅子一推站起身,一拳头又砸桌上。
这次动静不小,引得外面的羊小桃赶紧来了门口,透过门缝查看里面的情况。岑词不动声色地坐在那,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从羊小桃那个方向看得清楚,她就退下了。
“那天我跟你爸相聊甚欢,所以我为什么还要去找你爸?”岑词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可在态度上风轻云淡得很,丝毫没按照他的想法来。
他闻言,牙咬得咯咯响,“别以为我不知道,湛昌一直派人跟着你!难道你不认为他是因为心虚吗?”
“心虚?”岑词轻笑,“我倒是觉得你爸做事挺坦荡,至于你说的跟踪,我倒是不觉得,他是担心有人会对我不利,派人保护我而已。”
“湛小野”一怔,紧跟着冷笑,阴森森的冷笑,指着她,“我看你是被他收买了吧!他做事坦荡?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你偏袒他是吧?或者你就是怕了他!你怕他对你打击报复!哦,我明白了,他一定是跟你说了什么,你们想联起手来害我!”
“湛小野,你爸只是说你病了,希望我能治好你。”
这话彻底激怒了他,一脚就被椅子给踹飞了,冲着她怒吼,“我叫湛野,不是湛小野!你他妈给我听明白了!还有,湛昌不是我爸,他不配做我爸!治好我?我看你们是打算杀了我!”
门缝外羊小桃又站在那,手里还攥着手机,时刻提防着里面的狂躁病人出了手伤了人。心里自然是急得不行,想着现在汤图又不在,一旦真出事怎么办?
看来这诊所里没个男医生真是不行啊。
岑词始终没按呼救铃,羊小桃不敢轻举妄动,更不能贸贸然冲进去。
其实打从门会所成立以来,像是遇上湛小野这种情况的算不上太多。一般来讲,治疗室里都要有暗门才行,一旦发生危险,治疗师可以从暗门第一时间逃生。
汤图的治疗室里就有,但岑词所在的那间没有。当时汤图要命人开设道暗门却被岑词阻了,她说她用不上,后来汤图不放心,还是在她的桌旁按了个呼救铃。
这呼救铃的位置隐蔽,不会轻易被病人发现,按的时候没声音,也不会刺激到病人,羊小桃所在的前台能看见呼救铃的光亮,一旦闪烁就立刻报警。
羊小桃觉得里面快炸了,她看不见湛小野的神情,但从他的背影里都能感受到他歇斯底里的愤怒。欲哭无泪地心想着,岑医生啊岑医生,我要不要打电话给秦总啊?
治疗室内,岑词面对湛小野近乎活吞人的架势不为所动,她也起了身,与他目光相对,“我是你的治疗师,没有害你的想法,小野你病了,你该好好听你爸的话,来我这配合治疗。”
“湛小野”咬着牙怒瞪着她,眼里是熊熊火焰,恨不得将她戳骨扬灰,许久后他冷笑,指着她,“有你的!你们都给老子等着!”话毕,转身就走。
门口处的羊小桃没料到他说走就走,他这转头的功夫,她就隔着条门缝跟他的视线打了个照面,后背一阵生凉,没等反应过来房门就被拉开了。
“湛小野”站在门口,看了看羊小桃,又转头瞅了一眼岑词,微微眯眼,扔了句,“岑医生,咱们走着瞧!”
等他离开后羊小桃都快瘫地上了,眼前总转悠着刚刚湛小野的眼神,老天,那究竟是个什么眼神啊,冰冷、森凉,看上一眼就跟掉进冰窟窿里似的出不来。她攥了攥手指,方觉整只手都是凉的。
岑词却像是个没事人似的,拿起杯子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见羊小桃靠在门框上步子都挪不动,便跟她说,“下次记住不要留门缝,会刺激到病人。”
羊小桃好半天才缓过来,迈着踉跄的步子进来,“我是怕你有危险啊,岑医生,要不咱就按个暗门吧,这样的话我和汤医生都放心。”
“没必要。”岑词轻笑。
“怎么就没必要啊!刚刚吓死我了,我都想给秦总打电话了。”
岑词不解,“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救你啊,或者在咱们这儿镇场子。”羊小桃一本正经地说,“有个男士在,真要是发生什么事在力量上也能抗衡啊。”
岑词忍不住笑出声,抬手一戳羊小桃的脑门,“你可真能想,还镇场子,人家是做企业的,来给你个小小诊所卖力气?”
“他不是……”羊小桃瞄了她一眼,小声嘀咕,“你男朋友嘛。”
“别乱讲话。”岑词拿着水杯绕回桌前,“再说了,不管是不是男朋友,哪怕是丈夫,有些时候有些情况,需要靠自己的还是要靠自己。”
羊小桃在心里回了句,那要男朋友或者嫁人干什么啊……当然,这话她可不敢脱出口。
“今天的情况不算什么。”岑词轻声说了句,“所以远没有必要去麻烦别人。”
“还不算什么?我的魂都快没了,刚才多瘆人啊,如果手旁有把刀子,我感觉他都能挥刀子啊。”羊小桃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的。
“只是大呼小叫,还会有更严重的呢,那到时候你不真的被吓死?”岑词笑看着她,“恐怕你连打电话求救的力气都没了吧。”
“更、更严重的?”羊小桃闻言结巴了,“不会是……真要挥刀子吧?”
岑词放下杯子,目光沉定,许久后说,“可能很快就会发生了。”
窗外的积雪早就化没了,院子里的松柏绿意葱葱。不下雪的南城像极了春天来临时的模样,可恰恰只是幻觉,圣诞节和元旦过去,再过一个除夕,那才会盼到春暖花开的时节。xiumb.com
岑词静静地看着窗外,看着看着,总觉得玻璃上映着的那张脸在瞅着自己。她定睛看过去,不是自己的脸吗?
抬手去碰,那张脸在日光下映得模糊不清。
是自己的脸,没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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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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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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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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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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