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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中嗡嗡一片混乱,“停下来”三个字不断地啃噬着她的神经。她明明知道继续走下去期望将会破灭,却不敢顿身,只是默默前行。

  快要到玄武门时容兰忽然不愿意再走了,周边探亲的侍者们来来往往的,有数十来人。她们有的哭,有的笑,说不尽的滋味,道不尽的酸甜苦辣。

  以往她便是如此,每回见过周崇安她都会偷偷地哭,偷偷地思念,可哭过后思念过后她还有盼头,盼着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盼着她嫁给他的那一天。

  而今,一旦见他,便是希望破灭的时候。

  守在栅栏边的周崇安一身青衣,老早就伸长脖子张望。他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了,却不见心上人出来,不免焦虑。

  片刻后,突听仆人小东激动道:“来了来了!少爷,容姑娘来了!”

  那一抹素白的窈窕身影冷不防撞入眼帘,仿佛连世界都跟着安静下来。周边的嘈杂声周崇安听不见了,满眼只有他魂牵梦萦的小青梅。

  “阿兰……”

  他唤她阿兰,声音温柔,眼神清澈,一如小时候般亲昵。

  容兰轻轻地应了一声,越过人群走到他面前,隔着栅栏看他,不由得痴了。周崇安握住她的手,关切道:“看你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想必近日劳累了。”

  容兰垂眸,不敢对上他的热情,郁郁寡欢道:“近些日子宫里头繁杂事多,又逢换季,胃口不大好。”

  周崇安立马紧张起来,轻言细语叮嘱她好好保重身体,勿要太过操劳。

  容兰无奈笑笑,他总是这样,一旦她有些许不是,就会婆婆妈妈地把她当成三岁小儿关怀。

  听着他叨叨絮絮,她感到异常踏实。

  似乎在某一刻,他们仅仅只是最普通的小夫妻,各自叙着生活的小烦恼,叙着思念与关怀,没有高墙围困,更没有权贵阻拦。

  不过心细如尘的周崇安还是发现了她的异常,要是往常的话,她总是兴致勃勃的像个话唠。可今儿不知怎么的,总是心不在焉,言语也极少。

  “你有心事。”

  容兰强颜道:“没有。”

  周崇安不信,容兰躲避他的眼神,望着周边亲眷相聚的悲欢离合。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神情恍惚道:“崇安,若我负了你,你可会恨我?”

  周崇安愣住,皱眉道:“你说什么胡话,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何来辜负?”

  容兰轻叹一声,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迟疑了许久,她才鼓起勇气道:“我们的缘分……怕是续不上了。”

  这话像一瓢冷水浇到周崇安的头顶,顿时就懵了。他错愕地望着她,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负了你。”

  简单的四个字把周崇安多年的坚持击溃,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容兰无视他的狼狈,自顾说道:“太皇太后已替我指婚,你不必久等了。”

  她轻淡描写的表情刺痛了他的自尊,似不敢相信她的冷漠,周崇安努力压制情绪,强装镇定道:“阿兰,你可知,你的这番话令我难堪吗?”

  心猛地揪起,看着他失措难受的表情,她明明快装不下去了,却不断告诉自己,她就是这样的女人,“对不起崇安,我等不下去了,等不下去了。”

  当初他们明明约好了的,六年中不管遇到了什么,都要为对方坚守下去。她要好好保护自己,处处提防算计,熬到活着离开皇宫的那天。

  他要顶住家族压力誓她不娶!

  他们约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像小时候办家家酒那样,他是新郎,她是新娘,他们的枕边人永远都是对方,永不言弃。

  可她食言了。

  她负了他!

  十一年的流离失所,十一年的分离相聚,他费尽心思在各地奔波寻她踪迹,顶着家族压力非她不娶。

  这么多年的坚守与深情付出,到头来,却得了她一句等不下去了。

  是啊,等不下去了。

  等不下去了。

  眼前熟悉的面庞仿佛变得陌生起来,周崇安痴痴地望着她,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疲惫,他沙哑开口问:“阿兰,你在逗我对不对?”

  那一刻,容兰彻底崩溃了,泪水从眼眶溢出,她咬牙道:“你走吧,从今以后就当我死了!”她说得这般决绝,仿佛要将他从心底深处剜出一般,与他彻底撇清关系。

  那么狠绝的言语,那么痛苦的表情,就像他是洪水猛兽般,令人惧怕。

  周崇安失魂落魄地后退两步,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难以相信,仍旧不死心道:“我不信,我不信!你是否有说不出的苦衷,我愿意为你分担。”

  “没有!”容兰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的决绝令他寒了心,整个人像掉进冰窟窿一样,不知是什么心情。

  边上的杂音将他们淹没,他们就这样看着对方,谁都不敢再说话,怕说出来的话伤人伤己。

  “你回去吧,从今往后别再来了。”

  容兰表情淡漠,语气冰冷,仿佛在叙述着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周崇安无法接受,他无法接受他爱的女子竟是这般冷酷无情,他更无法接受他的失败。但人心的凉薄告诉他,她真的变了,已不再是他曾经以为的纯良女子了。

  “你变了。”

  容兰回避他的指责,偏过头望着蔚蓝天空,自言自语道:“是啊,我变了,看惯了荣华富贵,被它们蒙蔽了双眼,也做起了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来。”顿了顿,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问,“周崇安,你能给我荣华富贵吗?”

  这话字字如针,深深地扎在周崇安的心底,痛得他几乎窒息。

  似发现了天大的笑话般,他无声地笑了起来,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他红着眼眶,几乎咬牙切齿道:“好,好得很!好得很!”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捧上来的自尊被她践踏得稀烂,除了转身收拾自己的狼狈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

  不远处的小东见主子怒气冲冲地走了,连忙追上。

  熙攘人群很快就把他们的身影淹没掉了,容兰怔怔地站在原地,忽然想冲出栅栏向他追去。她想告诉他,方才她说的狠话都是假的!她更想告诉他,她恨不得一夜之间就与他白了头!

  奈何,他被她赶走了。

  此生唯一的依靠被她赶走了。

  她从此又孤身一人,在这高大巍峨的宫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祈盼,没有自由,更没有尽头。

  哀莫大于心死,她如一缕孤魂般游离在返回宁清宫的路上。

  烈日当头照,太阳明明炙热灼人,她却遍体生寒。

  周边来来往往的侍者们或悲或笑,她置若罔闻,仿佛真的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满脑子都是周崇安决然离去的那一刻。

  他走了。

  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

  温热的泪水簌簌地垂落,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般喘不过气。

  从未这般委屈难受过,那种噬心蚀骨的绝望在胸腔里蔓延,侵蚀了五脏六腑。她想放声大哭,伤伤心心地痛哭一场,却不敢放肆,怕人笑话,更怕失了仪态。

  恍恍惚惚地到了重华门,偶尔见几个官员路过,她躬身垂首。

  艳丽的宫墙将大半阳光遮挡,卑微的纤秀素白投入阴影里,孤伶伶的,与红墙青砖反衬,形成了一道寂寥又沧桑的别样风景。

  凤栖梧是从来不知道“怜悯”二字是怎么写的,他一直都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暗地里不知替她干过多少龌龊事。

  正是这种特殊经历,导致他没有同情心,更不会疼惜任何人。可今天路过重华门,偶然撞进那幅画中,被弱不禁风的纤秀身影触动了心弦,破天荒地失了神儿。

  那张我见犹怜的脸不禁令他想起了一位故人。

  还记得五岁那年他初入宫,当时何淑妃与太皇太后在武帝跟前争宠得厉害,他无意间闯入何淑妃利用其子晋王设的局,当时若非一个宫女出手,他恐怕早就命丧黄泉。

  他并清楚那个宫女的全名,只知道人们称呼她阿芷。

  事后他曾去打听过她的情况,得知何淑妃迁怒于她,后又撞见她跳井自尽,他吓得惊叫,嘴却被姜嬷嬷死死捂住,迅速将他拖离了现场。

  在这深宫里头贵人逼死婢女是常有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五岁的记忆大多数都是模糊的,唯独这段印象深刻,只因那宫女跳井时的哀婉悲怜他一直都还记得。就像今天的容兰那般,孤独地站在这片高墙里,卑微又懦弱,令人不忍。

  鬼使神差的,明明都已经从她身边路过了,可迟疑了片刻却又折返回来,递出一块方帕给她。

  白皙的手被朝服遮盖了大半,凤栖梧的个头比她高出许多,阴影压在头顶,表情一如既往淡漠。

  容兰愣愣地杵在那里,泪痕斑驳地望着他,一时竟忘了行礼。

  些许微风扫来,吹得暗香浮动。

  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呼唤声,正是皇帝身边的侯公公,他边跑边道:“凤大人,可让老奴好找,陛下在乾德宫等着您呢!”m.xiumb.com

  凤栖梧应了一声,把方帕塞进她手里,转身离去了。

  容兰错愕地握着那方帕子,那块方帕素雅别致,折叠得整整齐齐。

  阵阵幽兰香气传入鼻息,跟他身上的熏香一样好闻。

  她木讷地望着他远走的背影,行到转角处时他忽然扭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跟往常一样寡淡凉薄,猜不出任何心思。

  直到许久容兰才回过神儿,先前她还伤心不已,可转瞬就变得惶惶不安。

  凤栖梧匪夷所思的举动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宁清宫后,她不做多想,把方帕锁进了首饰盒里,又愣愣地发了好一阵呆。

  次日梁婉仍旧由张嬷嬷调教礼仪规矩,容兰在一旁心不在焉地服侍。想来梁婉也苦费了心思,短时间内居然也学得像模像样的,张嬷嬷很是满意,夸她眼巧聪慧。

  梁婉心中颇为得意,虽恼火宫中没有人身自由,却也享受锦衣玉食的尊贵,主子的架子自然就端了出来。

  待到休息时间,她故意找茬,命容兰做这做那。

  起初容兰打起精神应付,后来回味了其中之意,便别有用心道:“娘娘好福气,亏得张嬷嬷有心,娘娘的凤仪愈发矜贵得体了,想必待到大阅之时,定能得太皇太后佳赞。”

  听出她话中有话,梁婉皱眉问:“大阅?什么大阅?”

  “每隔三年咱大燕都要举行一次大阅,五年则行一次大蒐,由陛下检阅兵力。大阅当日宫中会宴请王公大臣,娘娘您也得出席。”

  此话一出,梁婉很是诧异,原来指导她宫中仪礼就是为了这茬,竟然没人跟她提起过。她的心不免悬挂起来,宁清宫是她的地盘,怎么撒野都行,可在王公大臣前露面不一样,稍有不慎就会生出祸端。

  容兰不理会她的忐忑,自顾忙碌着她安排的手上活计。

  沉默了许久,梁婉才道:“你过来。”

  容兰依言走过去听候差遣。

  梁婉虽腹诽她的狡黠,却也明白她的用意,无非告诉她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还知道些什么?”

  容兰淡淡道:“奴婢只想着,只要娘娘安然无恙,奴婢的性命便是保住了。”

  梁婉愣住,看着她久久不语。

  之后梁婉不敢轻易找茬了,安排容兰做事都会掂量掂量。

  容兰虽清闲了不少,却总是愁眉苦脸,一旦空闲下来就会想周崇安,疯了似的想念他。

  然而没隔多久她的念想就被彻底掐断了,一次偶然,徐仁福给她捎了个信儿,说宝济堂的周崇安大婚,喜宴办得特别热闹。

  容兰愣了许久才回过神,轻轻地“哦”了一声,思绪像被剪断线的风筝,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到宁清宫的。

  铜镜里的面庞没有一丝血色,她失魂落魄地望着镜中的自己,这才意识到,她跟周崇安的爱情是真的没了。

  她亲手斩断了它。

  他亲手埋葬了它。

  这一生,他们就此别过。

  此后的几天容兰过得浑浑噩噩,宫里头琐事繁杂,枯燥又无趣,空闲时梁婉会有意无意地问起凤栖梧的情况,她悉数告知。

  其实凤栖梧这个人她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他有爵位,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皇帝也宠信他,据说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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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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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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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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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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