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名扬见郑理秀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实在无奈,他在郑理秀面前摆摆手,“喂,这你就感动啦。”
“是啊,不行啊。”郑理秀伸出舌头。
“我先带孩子进去睡觉了,你们慢慢聊。”芸娘冲两人笑着,抱着孩子走了。
陈名扬撇撇嘴,“这算什么啊,一个男人要是爱一个女人,那可是会愿意誓死都要保护她的。”
郑理秀不同意,“我可不想谁为我死,爱一个人,怎么会想他死呢。”
陈名扬笑了,“那万一呢?这世道乱的,今天活、明天死都不一定。”
“两个人的相遇啊,就想是两个本来毫不相干的两点,各自走在路上,”郑理秀取起一根炭火棍,在地上随意画了两个点,又在那两个点上,分别延伸出两条线,最终两条线交汇于一个点上,很奇妙,至于以后,谁也不知道是怎么走的,不过我相信人定胜天。”
“又在故弄玄虚,”陈名扬转身随手拿起一只刚宰好的母鸡,“准备年夜饭咯,小意,来帮我忙。”
“来了。”沈小意在陈名扬的授意下去灶台后面生火。
“我也来帮忙!”
方也异撸起衬衫的袖子,走了进来。
“那你也跟小意一起去生火吧。”陈名扬随手一指。
方也异目光扫了扫,“柴火好像不够了,我去拿一些。”
陈名扬这才想起来,刚才因为被那群要债的给耽误了,田家强并没有把柴取来。
郑理秀也凑来,“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陈名扬打量了一圈,“鸡毛菜洗一下。”
郑理秀便也抱起鸡毛菜去了外面。
出门前,陈名扬将郑理秀的背影上下打量了一通,郑理秀今天穿了件大红色的旗袍,脚上穿的则正是陈名扬那天给她的黑皮鞋。
他叫住她,“那个。”
“怎么了?”
陈名扬问道,“鞋子还合脚吗?”
“挺好的。”郑理秀走出门,背靠在了门旁的墙上,抱着鸡毛菜笑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伴随着爆竹声响,年夜饭开席了。
众人一起举杯,田家强舔舔嘴唇,“今天招待不周,不过,还是祝大家新的一年一切顺利!”
“团团圆圆!”
“健健康康!”
“幸福美满!”
“发大财!”
“住大房子!”
七嘴八舌,一人一句间,旧的一年似乎就这样过去了。新的一年也要到来了。
这是郑理秀回国后的第一个新年,从前她都是一个人在法国过,无牵无挂,却也无亲无故,每个月就只能看看父亲的来信。她性子也不热络,中国留学生少,与她关系好的更是不多。郑理秀每年过春节和过生日的时候就自己给自己煮面条吃。异国他乡,春节本就不是传统,场面哪怕冷冷清清,她倒也习惯。
可是今年不同,过年前她给沈小意和方也异都放了假,张教授一家也去了乡下,她自己一个人在家中写文章看报纸,看着外面世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巨大落差之下难免心中凄凉。这也是为什么,她收到陈名扬的邀请立马便来和大家一起过年的缘故。
郑理秀喜欢这样温暖而友善的氛围,虽然她知道自己来的真正目的,是询问田家强当年的的事情。此刻小昊苍在芸娘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芸娘轻轻地哼着歌,哄他入睡。还是小家伙好,吃了睡,睡了吃,心思单纯,不用再想任何其他的事情。
郑理秀喝了点酒,已是微醺,她面色绯红,看向芸娘,“嫂子,你们的故事还没说完呢。”
田家强好奇地问,“什么故事?”
芸娘的脸霎时通红,“哎呀,就是咱俩的故事,我今天给他们说了当初你帮我排队领粥的事情,他们呀,还想听其他的故事。”
郑理秀笑开,“我猜,一定还有其他的故事。”
外面噼里啪啦爆竹声响动,方也异也凑过来,“我也想听。”
田家强老实巴交,哪里经得起这些年轻人的起哄,他摆摆手,“哎,哪有什么故事,没什么故事。”
沈小意站起身,给大家的杯子里把酒给满上,她嫣然一笑,“哥,你就说说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呗。”
“我没读过什么书,人也笨,不会说话,你们就别为难我了,就让你们嫂子说吧,你们玩。”说完,田家强便低头猛地吃菜,吃得脸色通红,任凭他们怎么说都不再说话。
“家强是老实人,”芸娘看着家强,脸上洋溢着微笑,“我们都是穷人,从前吃不上饭的苦日子多了去了,哪里还会像你们这些才子佳人那么浪漫。我们那个时候啊,难民们都挤在一个大院子里住着,我们一家人挤在一个破旧的茅草房子里,睡也睡不好,那个房子冬冷夏热,冬天寒风呼呼地吹,夏天却热得根本睡不着。那时候我弟弟还很小,娘就给弟弟拿蒲扇扇风,我热得睡不着,就偷偷溜出来,然后在院子里看到了家强。”xiumb.com
芸娘说到这里,众人都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都眼巴巴地看着芸娘,等着她说完后面的故事。
沈小意问,“遇到了大哥然后呢?”
“我问他大晚上不睡觉在院子里做什么,他盯了我半天,才傻乎乎地跟我说晚上热得睡不着。”
众人哈哈大笑。
“我说我也睡不着,然后我们两个人就坐在院子里吹风喂蚊子,他问我要不要出去玩,我问他去哪里,他也不明说哪个地方,说是去看星星,然后就问我去不去。那时候我也大胆,就跟着他,原来他带我到了院子后面的山上,我以为他要使什么坏,我想走,可那时候已经走到半山腰了,我一个人又不敢下去,便只好跟着他,到了那个地方,我果然惊呆了。”
“什么地方啊,这么神奇。”郑理秀的一对大眼睛扑闪着。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萤火虫,漆黑的天,晶晶亮的萤火虫,就跟星星一样,围绕在我的周围。”
“好浪漫。”沈小意撑着下巴,眼中流淌出羡慕。方也异在一旁悄悄地瞅到了。
郑理秀不自觉地念出杜牧的《秋夕》:“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真是浪漫。”
芸娘继续说着故事,“后来我们就下山了,家强用从路上捡来的大荷叶给我扇风,我躺在院子的破凉席上睡着了。”
“真贴心,”方也异夸赞的同时,还不忘怼怼旁边的陈名扬,“要换成名扬哥估计早就自己先呼呼大睡了。”
“好好吃饭,别说话。”陈名扬给方也异夹了一块鸡腿,放在他的碗里。
“呵呵,照你们这么说,那还真是挺浪漫的,我们在那个大院子里住了很久,后来又到了冬天,被子又短又薄,我把手给冻到了了,家强知道了,就拿来了冻疮药,给我涂,他把冻疮药丢给我,让我留着用。后来我才知道,他当时每天在外面拉货,脚也冻伤了,可是我用了他的,他便没有药用了啊,他就每天拖着肿得老高的脚在外面走着,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问他怎么回事,他才告诉我实情。”
郑理秀捂住了嘴巴。
“我又笑又气,跑去找他,才发现他的脚肿得跟猪蹄一样,”说起往事,芸娘忍不住笑了,“我没好气,一边帮他涂一边问他为什么自己不留着,他说他的脚没事,冻坏了也不心疼,我的手才是金贵的,他当时还说了一句话,说以后要挣很多钱,让我住结实的大房子,不再和别人挤在一起,冬暖夏凉,再也不要受苦受累,我当时就哭了。”
郑理秀望着讲故事的芸娘,发现她的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光,那光让她变得生动起来。郑理秀又问,“那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芸娘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去,“第二年年初,我们终于换了个好点的住所,我们以为日子终于好起来了,可是弟弟又忽然病了,家里急需要用钱给他看病,爹娘没有其他办法,就想把我嫁出去,恰好有一个大户人家想纳小妾生儿子,看上了我,可是我不愿意,那家的老爷都已经六十岁了,可我当年才十八,我就在家里哭,伤心欲绝,可还是要出嫁,毕竟彩礼钱要拿来给弟弟救命的哇,嫁人的那天,正好是个下雨天,我哭得眼睛都肿了,上了花轿,轿夫们抬着我,颤巍巍地走在路上,经过一个小水潭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强盗……”
“啊?!”郑理秀和沈小意捂住了嘴巴,一直在吃菜喝酒的陈名扬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方也异关切地问道,“当时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芸娘笑了笑,又确认了一遍,“是的,我们遇到了‘强盗’,不过那几个轿夫一见是几个蒙面的强盗,都吓破胆子了,赶紧跑了,当时雨水哗哗地流淌,我从轿子里走出来,反正横竖是一死,我闭上眼,头一仰,让那些强盗索性杀了我算了。”
“没想到嫂子你也这么烈。”方也异简直惊叹。
“我当时也没有想太多,当时为首的那个强盗听到我的话,手握着一把大刀慢慢地走近我,他把刀放在了我的脖子上,虽然一心向死,但当时我还是浑身发抖。吓得不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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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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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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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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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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