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川菜馆是今年刚开的,老板是个单身母亲,叫董竹君,也大有来头,这家我的馆子不管是谁来吃,都得排队,就连青帮大佬杜月笙也不例外。正是因为太火爆了,最近刚在杜月笙的帮助下往后面弄堂开了天桥,扩充了店面。
郑理秀到的时候,恰好遇到了老板娘董竹君在大厅里招呼着客人,忙忙碌碌。郑理秀从未见过那样的老板娘,眉眼弯弯,气质沉静端庄,又自带一股别样的柔美。她走过的地方,仿佛都会沉寂下来。
郑理秀进包间的时候,方也周和孟斯年已经到了,两人坐在里面,郑理秀刚一落座,方也周便扇着扇子,“这上海滩现在倒是女人当道啊,长三堂子(晚清上海一带的高级妓院,“锦江饭店”原称“锦江小餐”,创始人董竹君即出身长三堂子)出来的女校书都能开饭馆了,改明儿是不是大状也不问出身咯。”m.χIùmЬ.CǒM
郑理秀听出了方也周的话中带刺,她抿抿嘴唇,“人与人之间都是平等的,不是有句古话吗,英雄不问出处。”
“这虽然英雄不问出处,可凡事还是讲求个门当户对,你看我们郑律师和孟兄那就是门当户对,般配得很,”方也周摇着扇子,意有所指。
“我和孟兄已经解除婚约了,没有什么门当户对之说。”郑理秀余光瞥了一眼孟斯年,最终还是实话实说,她低头看了眼手表,离相约的时间还有会儿,便打算起身先去趟lady'sroom(女士洗手间)。
席还没开,可那方也周已经举着两个倒满的小酒杯站了起来,“郑律师,我来敬你一杯。”
郑理秀想走,可人家挡在面前,她推不掉,接过酒杯,随意碰了一下,正准备一饮而尽时,那方也周身体忽然趔趄,手中酒便全都洒在了郑理秀的胸口上。方也周从怀里掏出手帕,便伸手过来,准备给她擦拭,另一只手也顺势摸上了郑理秀的腰。
郑理秀浑身如被闪电劈中一般,她赶紧后退,避免和方也周有进一步的生理接触,“不必了,我自己去洗洗。”
郑理秀在洗手间里看着自己,心中一阵犯呕,她现在只想早点离开。这顿饭她再也吃不下去了。
抱着这样的态度,郑理秀回到包间,她想拎着包就离开,谁料站在外面就听到里面两人的对话。
孟斯年的声音,“也周兄,你刚才对阿秀很不尊重。”
“我哪里不尊重了?”方也周的声音,但那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狠戾,“斯年兄,你可别忘了,自己还有把柄在我身上呢?”
孟斯年冷笑一声,“也周兄,当年的事,你心知肚明。”
当年的事……不知为何,郑理秀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还准备继续听下去,忽然被赶来的宋可颐拍住了肩膀,“郑律师,是这里吗?你怎么站在门外?”
约莫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方也周和孟斯年停止了对话。
宋可颐推开了门,郑理秀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没过一会,方也异也来了,郑理秀口味清淡,吃不惯川菜,什么毛血旺、水煮鱼,都要过一遍水才能吃。方也周那人又好喝酒,不过郑理秀的酒也基本都被方也异给挡掉了。一顿饭郑理秀吃得索然无味。席上大家侃侃而谈,觥筹交错,期间除了宋可颐再度向郑理秀表示感谢外,都没有什么实质内容,郑理秀的脑子却里一直萦绕着刚才方也周和孟斯年的对话。
郑理秀走的时候,孟斯年紧跟了上去,“理秀,我送你。”
郑理秀不想再同孟斯年产生纠葛,她摆手拒绝,“不必了,我们不顺路。”
孟斯年笑笑,“没事,我开车来的,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郑理秀摇摇头,“这样不太方便,孟兄,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
孟斯年压低了声音,“那只是你单方面的声明,我没有同意……在我心中,你仍旧是我此生唯一的未婚妻……”
推搡之间,几人走到了门口,陈名扬正骑着一辆自行车等在门口。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脖子上系着黑围巾,戴着贝雷帽和皮手套,坐在自行车车垫上,右腿斜斜地靠着,显得格外修长挺拔。
方也异已经等不及开始邀功,"我跟名扬哥说的,今天我们来这里吃饭,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来。”
郑理秀的脸红了。
陈名扬撇撇嘴,“才不是咧,别自作多情,是孩子们非嚷着要吃你上次买的蛋糕,我没办法,只好来找你。”
“现在蛋糕店还开着,我们赶紧去买。”郑理秀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坐上陈名扬的后座,抱住了陈名扬的腰。
“等一下,你先下来。”陈名扬放下自行车支架,脱下手套和围巾,给郑理秀戴上,双脚才又蹬上自行车。
“有汽车不坐,非要坐自行车,郑律师有意思。”方也周合拢了扇子。
“理秀姐一向有意思。”方也异喝多了,脚步也趔趄起来。他扶在自家哥哥的身上,傻兮兮地笑着。
自行车的铃铛叮铃,孟斯年看着扬长而去的两人,捏紧了手中的拳头。
陈名扬带郑理秀去买了些蛋糕,两人这回有了小帮手帮他们从后门溜进福利院。孩子们围绕在郑理秀的身边,吧唧吧唧地把蛋糕给吃掉了,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有小机灵说她又美了,也有小女孩扑在她的怀抱里说想她了。郑理秀看着怀里的孩子,为他们的无忧无虑感到开心,也因他们的无忧无虑感到羡慕。
把孩子们送回去,陈名扬带郑理秀回去,弄堂里的小道阒静,一时之间两人有些沉默。
郑理秀小声嘟囔了一句,“你好久没来律所了。”
陈名扬听见了,声音越来越小,“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和那个叶兰英……”
郑理秀歪着头,不明就里,“我和叶学长怎么了?他最近忙着李小萌的案子,十几天来就找过我一次,还是了解案子的情况。”
“哦,没什么,我就是关心下人家。”陈名扬张着嘴巴说胡话。
“你跟人家无亲无故的,关心他干嘛?”
“说了没什么。”陈名扬脚下瞪自行车的速度突然快起来。郑理秀感觉车身晃动,一把抱住了陈名扬的腰部。
到了郑理秀家门口,郑理秀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她这才发现陈名扬的车龙头上挂了一个纸袋子。陈名扬取下纸袋子,递给郑理秀。
“是什么?”郑理秀打开纸袋子,就着路灯辨认出里面是一双黑色的平底皮鞋,鞋头还有一片蝴蝶结。郑理秀笑了。
“我让小意帮我选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陈名扬一边摸着头,一边转身推着车准备离开。
“喂……"郑理秀叫住陈名扬。
“怎么了?”陈名扬回头。
“没事……”郑理秀欲言又止,举起手中的袋子,“谢谢你,我挺喜欢的。”
“谢什么,我们之间都那么熟了,有什么好谢的,反正也是我弄坏的,说好了赔你一双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嘛。”陈名扬跨上自行车,摆了摆手,扬长而去。
翌日,宋可颐又同陈其南来找郑理秀,一是感谢,二是告别,原来两人已准备出国远行,归来之日不可期。
郑理秀方才知道陈其南的老父亲近日已驾鹤仙去,陈其南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便是宋可颐。
两人的感情纵然在这偌大的上海滩也注定只能藏着掖着,可是去国外就不需要了吗?郑理秀不知道。她想,或许陈其南和宋可颐在寻找乌托邦的路上,至于那乌托邦是否能寻得到,已是另外的问题。
她选择了理解,也选择了祝福。
毕竟世间的情感千千万万呢。
告别两人,郑理秀笑着走进院子,公寓的老门卫便叫住了她,指着桌子上的一堆信,“郑律师,今天你的来信不少哇,现在都成红人了。”
郑理秀低头随手翻了几张,估计都是来信要委托她当代理律师的,没看几张,她便愣住了,捡起其中一张熟悉的牛皮纸信封,拆了开来。
“三日后,墓地。”
信纸上,短短的四个字,再无其他。
门卫见郑理秀的脸色不对,解释道,“这封信我收到的时候,信封上就只有收信的地址,我怎么也找不到寄信的地址。”
“送信的人有没有什么特别?”
“没有,和往常一样。”
“我知道了。”郑理秀脸色严峻,将信纸折叠好,放入了怀中的口袋,迈上了台阶。
郑理秀当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七年前的那个夏夜,郑理秀过生日宴,晚上结束后袭文月要同她因小事闹了矛盾,袭文月当晚离开,第二天却被发现死在了饭店里。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正是郑理秀的父亲。案件调查进行了很久,最终凶手锁定为东吴大学的一个大学生,那个学生最后被判处死刑。
作为袭文月的闺蜜,郑理秀追问父亲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但父亲始终回避着她,不愿意多说一句,也让她不要再对这件事进行调查。郑理秀知道,那个学生是无辜的。她偷偷地继续调查,被父亲发现后,将她送出了国。
郑理秀出国后,父亲也去世了。袭文月的死,真相究竟如何,郑理秀至今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或许还在逍遥法外。她身在国外,没有任何渠道和资源。直到收到这个神秘人的消息,决定回国继续调查。就在她满心以为会和神秘人进一步联系,得到消息时,神秘人却也和她中断了联系。
现在这个神秘人又让她去墓地,又是要做什么?
郑理秀一闭上眼睛,那个梦便又幡然映入脑海。
三日后,郑理秀打车去了墓地,她找到了父亲的墓碑,回国不久时她曾经来过,如今并无异常。郑理秀站在墓碑前,狂风吹打着她的发丝。等了半天,并没有人来。
郑理秀转身离开,下坡时看见了一个无名的墓碑,那墓碑前的空地打扫得很干净,然而墓碑上除了有一张笑脸照,便什么都没有了,她准备走,定睛一看,才发现墓碑旁的树枝上系着一长条红色波点状的发带,已经有些破碎。正静静地随风飘扬。
那是袭文月的发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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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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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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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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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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