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其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郑理秀并不惊讶,她只是在本子上记下陈其南的这句话。她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和德国女同学合租。住了没两个月,女同学便公然向她表示喜欢她。郑理秀一开始还不懂,甚至傻傻地回复对方一句我也喜欢你。后来女同学想有进一步表示,郑理秀才知道,这种“喜欢”,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而是更像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郑理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第二天便搬离了那个地方。
“所以,你喜欢男人?”郑理秀试探性地问出这句。虽然她不接受,但她可以理解。更何况在中国,龙阳之癖自古以来在稗官野史中并不鲜见。
“嗯,”陈其南点头,“但我从未告诉过别人,我也没有跟除了可颐之外的其他男人在一起过。”
“你是说,你和宋可颐在一起?”郑理秀放下笔记本,双手抱胸,打量着眼前的陈其南。她发现陈其南在提到宋可颐的时候,眼中是有光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宋可颐的桌子上,只有两人的亲密合照。
并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才是真正的爱情。爱情,也可以是不分性别的。
陈其南继续说道,“我出生于安徽的一个书香门第,父亲是镇上的私塾先生,母亲早逝,父亲笃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对我家教严格,好在我生性温顺,学习勤奋刻苦。父亲思想开明,鼓励我接受西方教育,让我来念上海念大学。上了大学后,曾有性格开放的女生偷偷向我表白,但我皆不为所动。后来我遇到可颐,那时他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我们因为同教一个班,又住在上下楼,我们相识相知,成为好友。”
郑理秀默默地听着,她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打鼾声早已消失。
“起初一切还是正常,直到有一次,我看到可颐在和一个女学生说话,两人凑得很近,我本来要找他商量事情,当我看到那一幕,我当场就离开了。”
“我晚上独自找了个舞厅喝酒,整个人烂醉如泥,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爱上了可颐,不可自拔。但我知道这不会为尘世所允许。”
“回去之后,我倒在台阶上嚎啕大哭,可颐看到我,问我怎么回事,我从未像那时那般,声泪俱下,哭得像是一个孩子。可颐抱着我,安慰我,用只有我们两人的声音告诉我,他也喜欢我。”
陈其南叙述这些用了不少时间,但郑理秀不忍心打断他。她知道,如果不是今天,陈其南可能不会向任何一个人说这些事。
陈其南深吸一口气,“我想为可颐作证,因为李小萌出事的时候,我跟可颐待在一起,他不可能去杀李小萌。”
郑理秀低头沉思,“如果你去作证,你们的关系可能就要公之于众咯。”
“我不怕,只要能帮到可颐,我做什么都没关系。”陈其南昂起头。
郑理秀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宋可颐一直不愿意告诉她全部的实情。
郑理秀叹气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宋可颐宁愿自己冒着被当成杀人犯的风险也不让你说?如果你在法庭上将你们的关系公布出来,或许宋可颐会被无罪释放,但你们也将从此受到道德的谴责,你们会丢掉工作,你们走在街上会被人指指点点,这一切,你是否想过?”
陈其南的双手紧紧握拳,“我当然想过,我为此每日夜不能寐,但如果没有可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不要冲动,我再想想,一定会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让你冒险。”
“后天就要过堂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郑律师,我希望你能仔细考虑我的提议。”
“好,”郑理秀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等你睡好了,我再将过堂的具体内容同你再商量一遍。”
陈其南突然抓住郑理秀的手,“郑律师,我求求你,一定要救可颐。哪怕拿我的命去换都可以。”
郑理秀挪开陈其南的手,“陈老师,且不说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更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纵然你和可颐的情再深,也抵不过父亲将你养育成人的恩情吧,你听我的,先回去好好地睡一觉,明天我去公寓找你。”
送走陈其南,郑理秀一页页地翻看着自己记录的笔记,耳边忽然传来陈名扬冷不丁的一句,“所以陈其南和宋可颐之间,是一个看似不正常的爱情故事。”
郑理秀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我根本就没睡着。”
“骗鬼呢,你的呼噜声那么响。”
“我要不是那样,陈其南会放心大胆地跟你说那么多?”陈名扬拍拍郑理秀的脑袋。
郑理秀环顾四周,终于发现所里少了人,“哎,小意和也异那两个人呢?”
陈名扬还在对郑理秀的笔记本左瞧右看,“我估计两个人去是哪里约会了吧,也异喜欢小意,傻子都能看出来吧。”
郑理秀看着陈名扬难得一本正经的模样,想起沈小意看陈名扬的眼神,低声喃喃,“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傻子。”
陈名扬适时地打了个喷嚏,“是不是有人在说我坏话。”
郑理秀不睬陈名扬,径直站起来,走向门外。
陈名扬穿上大衣跟上去,“哎,大晚上的,你往哪里跑,外面不安全!”
——
郑理秀把车停在女中的门外,跳下了车。陈名扬也跳了下去,这里三面通风,陈名扬感觉到自己要被狂风卷起来了,他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和郑理秀相识这么久,两人身上已形成了一定的默契,陈名扬拢了拢外套,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路,“你是想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蛛丝马迹是吧。”
两人沿着当初李小萌和宋可颐走的路线缓缓地走着,经过几个时辰,这里的大雪已经堆积了薄薄的一层。两人走在路上,身后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脚印。
两人停在乘车点前,郑理秀单手摸着下巴,遥望着眼前那条通向未知远方的公路,心情复杂,“根据宋可颐的描述,李小萌在这里和他告别,之后宋可颐就回到了公寓,而李小萌则不知去向。”
“不过,那天没有下雪。”陈名扬站在路边,右脚蹭着地上的雪。
“的确,下雪天会掩盖很多踪迹。”
两人继续向前走,准备从另外一条路回到停车的地方。
经过天桥的桥洞时,郑理秀看到天桥下还躺着许多流浪汉,盖着棉被瑟瑟发抖。
郑理秀有些不忍,偏过了头,特意不看他们。
天桥下有些黑,陈名扬牵上郑理秀的手,“我以前也睡过大街。”
那口气,仿佛是在说一件毫不关己的小事。
郑理秀却并不觉得惊讶,“你的经历还真是丰富多彩。”
“那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陈牛皮。”
“这倒是,这里还是别多逗留了,这些流浪汉啊,狠起来人都吃。”
郑理秀突然停下脚,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
“说不上来。”
陈名扬切了一声,拉着郑理秀继续往外面走。
天光大亮的时候,两人回到了律所,郑理秀在门口见到了气喘吁吁的方也异。
“理秀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怎么了,也异,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在医院里看到了……”
方也异话刚说完,郑理秀的眉头早已紧皱,“你是说,他们是受斯年指使的?”
“是不是受孟斯年指使的,我不好说,但孟斯年在这其中一定逃不了干系。”方也异靠在墙壁上,大声喘着气,希望能得到片刻的休息。
“这么说的话,”郑理秀右手托着下巴,开始推理,“也就是说,有可能是斯年以儿子的医药费为要挟,要求那对夫妻去学校闹事,李小萌的妈妈没有疯掉,是装的,可是斯年做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呢?”
陈名扬插嘴道,“你为冯生辩护的事情,其实好几家报社都准备报道,但都被压了下来。”m.χIùmЬ.CǒM
“那不是因为孟家和何家在背后拦下的吗?”郑理秀不置可否。
“可你知孟家是谁提出这件事的吗?”
郑理秀恍然大悟,“你是说,是斯年。”
陈名扬点点头。
“我知道了,斯年这是想要断我退路,好让我安心同他成婚,可他就算得逞又怎么样呢?就算我输了这个案子,也还有下个案子,还有下下一个,正义女神不会永远被蒙上眼。”
陈名扬笑了,“阿秀,我相信你。”
方也异也跟着附和,“理秀姐,我也相信你。”
郑理秀揉揉惺忪的睡眼,“你们两个马屁精!”
翌日。
常言道,春困,秋乏,冬眠,夏打盹。
这不,冬日的太阳暖呼呼地照射在陈名扬的身上,他两条腿懒散地搭在桌子上,嘴巴上叼着个牙签,闭着眼睛,贝雷帽盖着眼,幸福地徜徉在周公的世界里。
突然,巡捕房的大门被推开了,一个风一般的女子推开了巡捕房的门,因为推门的速度太快,陈名扬脸上的帽子随之落地。
还没等陈名扬开口骂人,那女子便扑了上来,双手抓住陈名扬的肩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我知道真正凶手是谁了,我请求巡捕房下逮捕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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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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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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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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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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