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罅隙投射进屋内,也带来了几抹冬日的暖意。
寂静的宅子里,郑理秀与方也异相对端坐,她正在面试方也异。
郑理秀问:“孟德斯鸠提出的哪三权分立?我们又是哪五权分立?”
方也异平时学习还算认真,对这些理论自然是信手拈来,只见他胸有成竹地答道:“立法权、行政权和司法权,孟德斯鸠提出这三权相互监督,相互制约,我们则是行政院、立法院、司法院、检察院和考试院,各司其职,相互制约。”
郑理秀微笑点头,又道:“下一题,试论述大陆法系与海洋法系之不同。”
方也异皱眉沉思,很快了然,说道:“海洋法系以英国与美国为代表国家,大陆法系以法国与德国为代表国家,二者不同之处主要在于其法律渊源究竟是判例法还是制定法,以及庭审中法官是否积极主动。”
“你表现得都还不错,很自信呀,一点没有那天在法庭上显示的紧张样了,”郑理秀放下手中的金笔,“好,最后一个问题,一列火车行使在正常的铁轨上,前面有5个孩子在玩耍,这时火车已经来不及刹车了,刚好旁边有条废弃的铁轨可以换,可是有1个孩子在上面玩,如果火车不换铁轨的话就会撞死5个孩子,如果换的话就会撞死那个孩子,如果你是司机的话,你会怎么做?”
这是一个经典辩题,内里考察的是利益权衡。
方也异皱眉沉思,手指在桌面上下弹动,“如果不换轨道,就会撞死5个孩子,但是如果换轨道,对于那个选择废弃铁轨的孩子来说无疑是非常不公平的,因为他选择的是废弃铁轨,是可以玩的地方。”
郑理秀双手环抱胸口,看着方也异的样子,默默地微笑。
方也异脸上已经流淌了一些汗,他拿出手帕擦拭掉汗水,声音明显比之前听来紧张,“如果是我,在这种极端的条件下,我会选择撞死5个孩子,因为规则一旦建立,就有了权威性,不应该被打破,我们需要做的,正是捍卫规则的权威性。”
说完,郑理秀并没有立刻给出反应,而是片刻之后才合上了手中的本子,她伸出手同方也异握手,“恭喜你,通过了面试,下个礼拜一开始上班,可以吗?”
“啊?”方也异用手推着自己的眼镜,一脸茫然,还没有反应过来,“郑律师,你还没有告诉我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呢。”
郑理秀微笑,“没有答案。”
“什么?”
郑理秀继续解释道,“我一直认为,法科教育教给我们最重要的东西不是知识,而是独立思考的求索能力。刚才这个问题本就没有标准答案,我也没有想过去和你要标准答案,我想看到的,是你追求答案的过程,是你独立思考的能力,这才是难能可贵的品质,至于答案本身,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从这点上来说,你合格了。”
方也异笑得腼腆,他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头,“其实我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这倒是,我现在主要是在法租执业,”郑理秀顺手拿起自己旁边厚厚的一沓材料交给方也异,拍拍方也异的肩膀,“这些都是我越过重洋从法国带回来的资料,听说你法文也不错,正好这几天没什么案子,就先看看这些资料吧,多了解点法国人的法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方也异:“……”
“开玩笑的,”郑理秀哈哈大笑,双手摆出加油的姿势,“这些资料你想看就看,不想看就摆着,今天还是早点回去吧,准备准备,下个礼拜可就要开始实习了。”
方也异的脚刚迈出一步,忽然又回头问郑理秀,“老板,今晚二哥来我家吃饭,你要不也一起来吧?顺便还可以调查下小意的事情,”罢了又停顿片刻,环视四周,继续补了一刀,“不然你一个人吃饭也实在寂寞。”
郑理秀最近没什么案子接,加上前段时间信心盲目膨胀,自己花了大价钱在装修上,眼见身上除了必须的储蓄,即将弹尽粮绝,现在自然是省吃俭用,晚饭更是能省则省,不饿的时候捱过去就罢,饿的时候便掰着最便宜的白面馒头吃。再接不到案源,只怕接下来要成为路边饿殍了。
于是乎,听到方也异请自己吃饭,想到上回陈名扬在方家大吃大喝的模样,郑理秀口中泛起酸水,也顾不得矜持,直接就答应了。
——
两人到方家的时候,陈名扬已经到了,说是晚上正好在附近办事。
恰好方家老太太在家,老太太依旧待人十分慈祥,方也周夫妇也在,表面看起来两人倒是极为恩爱和美,大少奶奶落座时,方也周还帮她拉开凳子,郑理秀才发现大少奶奶小腹微微隆起,双手刻意托在腰后部,想来是已经有了身孕。wWW.ΧìǔΜЬ.CǒΜ
这顿饭便是和方家众人一起吃的,众人落座。方也周认出郑理秀,说起从前趣事,可惜年代久远,郑理秀都已经不记得。
方家吃饭规矩是食不言,席间众人没有太多交流,唯独老太太对大少奶奶颇为关注,嘘寒问暖不断,一顿酒足饭饱,老太太和方也周夫妇回了房,郑理秀摸了摸自己那原本干瘪的肚皮,如今已是滚圆滚圆,真是风水轮流转,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时今日的蹭吃。
陈名扬又嚷嚷着郑理秀要吃餐后水果,郑理秀一头雾水,因为明明是陈名扬自己要吃,方也异却也只是笑嘻嘻的,自己跑去给两人拿。
方也异走后,陈名扬要去如厕,郑理秀觉得室内气氛尴尬,也说要去,回来时郑理秀随陈名扬走着,谁料陈名扬竟带她迷了路,两人走到一个房间前。
郑理秀听出来,里面是方也周夫妇在争吵,赶紧拉住了陈名扬。两人躲在外面,趴在门口,撅起屁股偷听。
大少奶奶的声音,“你拿我的玉手镯做什么?这是我娘当初让我带来的嫁妆,你怎么连这个也要顺走?”
方也周的声音,“夫人,你人都是我的了,嫁妆自然也要是我的了,我拿你的一点东西又没有什么关系?”
大少奶奶的声音,“你拿我的镯子去做什么?你每个月不是有工资吗?我怎么从未见你上交过?”
方也周的声音,“那点工资哪里够我花的,拿走了啊,夫人,你有了身孕晚上便早点睡,生气伤肝,为夫今晚就不回来了。”
“你去哪儿……”
大少奶奶的声音还未落下,门便被一阵蛮力猛然推开,陈名扬赶紧拉着郑理秀往后退,两人后退到了储物间里,房间很小,陈名扬和郑理秀只好抱在一起,身体贴着身体,郑理秀甚至都能听到陈名扬的呼吸,她的脸上泛起一阵潮红。好在储物间内黑暗,陈名扬看不到郑理秀的脸,否则她真要羞死。
透过门缝,两人看到方也周先出来的,大少奶奶尾随其后,抓住方也周的衣角,“求求你,你就别去了,今晚在家陪陪我吧。”
方也周丝毫不为所动。
大少奶奶似乎心灰意冷了,换了副面孔,生硬地说道,“天天就知道去百乐门送钱,家里的小狐狸精被我打跑了,就去找外面的狐狸精了,你有本事今晚就别回来,睡在百乐门吧!”
“你懂个什么?男人的事,女人少管!”
方也周拂袖而去。
两人在储物间听到了一阵快速离开的脚步声。
陈名扬问,“追吗?”
郑理秀还未反应过来,“啊?”
“我说追不追方也周?”陈名扬只好再说一遍。
“追!”郑理秀反应过来。
陈名扬牵着郑理秀的手就跑了出去。
方也异拿完水果回来,却见两个人已没了踪影,“哎,人呢?”
——
方也周直接拦了一辆黄包车,两人也上了一辆,尾随着方也周,见方也周走进了一家当铺,出来时四处张望了半天,随后又走进了旁边的百乐门。
陈名扬跳下黄包车,拉着郑理秀径直走进了当铺。
当铺里有个胖胖的老头子,留了点发白的山羊胡子,他站在木质的栅栏后面,手里拿着个算盘正在算什么。当铺门口还另外有两个身形五大三粗的保安站着守门。
老板笑眯眯地问,“这两位是来做什么?是要典当什么吗?”
陈名扬从衣服里的脖子上取下一串项链,那项链乍看普通,定睛一看,郑理秀方才发现那项链上还有个圆形的小吊坠,那吊坠打开,里面是一张发黄的老照片,上面有个女人抱着小孩,估计是小孩母亲,一大一小两人均笑得灿烂。
陈名扬问,“老板,你帮我看看这个玩意儿能当多少钱?”
“这个……”老板把项链拿起来看了看,“呦,这下面还写着,大……不列……颠,还是英国货呀,虽然看起来是有点旧,不过还是值点钱,喏,这个数。”
老板冲着陈名扬比划了一下,郑理秀看不懂,心中估计这个又是什么江湖暗语,不敢吱声,陈名扬点点头,那老板便拿来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郑理秀瞅了一眼,是收据,陈名扬拿起纸笔,正准备在上面签字,想了一会,又掉了,抢回了自己的项链,护在胸口,“算了,我不卖了。”
老板微笑着摇摇头,将那张收据扔进了两人旁边的桶里,撇了撇嘴,很是嫌弃。
陈名扬又问,“老板,那你这里可有什么已经绝当的好货色?”
“你想要什么好货色?”
“老板,你看我夫人这么貌美如花,我们俩成亲多年,我一直在外面东奔西跑,从来没给她送些什么贵重饰品,这不,都走进来了,就想问问呀,主要是跟老板你有缘。”
估计是刚才的事让老板不爽快了,老板斜着眼打量陈名扬,“你去金店买呀,来我这里是干什么?”
“这不刚和夫人散步至此吗,就觉得和老板你有缘,便来问问,有什么值得买的宝贝。”
郑理秀已经不是第一天发现,陈名扬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无人能出其右。
老板低下头,搁着厚厚的眼镜片打量了片刻,又用手捋了捋自己那抹稀疏的白色山羊胡,“两位等等。”
等待的片刻,陈名扬在这小小的当铺里踱步走起来,他从怀里掏出几根鸡腿递给那两个保安,“兄弟们,饿了吧,很香的鸡腿哦。”
郑理秀张大嘴巴,很是惊讶,“鸡腿哪里来的?”
“刚从方家厨房顺出来的。”
郑理秀:“……”
未几,那老板便端来了落满琳琅的托盘。
“当家的,这个好。”郑理秀一眼便认出了其中的蓝宝石项链,她配合地冲着陈名扬使眼色。
“呦,这个项链还真不错,这么好的货色哪里来的呀?”
老板摸摸胡子,颇为得意,“这货可是我收来的,不过这来源嘛,呵呵,本店规矩,宝物不问出处。”
“小气!”陈名扬撇撇嘴巴,一手挑起那条蓝宝石项链,又故意摸摸口袋,掏出两张法币撂在桌子上,“哎呀,不过我今天就带了这么点,老板,你帮我把这个项链给留着,我明天早上来找你,你看怎么样?”
老板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答应了,陈名扬又说要一张收据,老板便蹲下来打开柜子找收据,却没料到,蹲下来的瞬间,陈名扬拿起宝石项链,拉着郑理秀就跑。
一旁两个保安正吃鸡腿吃得满嘴流油,老板气急败坏,“小兔崽子!还不赶紧给我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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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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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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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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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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