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父……”竹亭微微向后缩了缩身子,音调有些颤抖,“这是……什么啊?”
“如你所见,是个手掌印。”孟淮之一反之前的和煦笑容,格外严肃地说,“我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说罢,孟淮之便朝李大哥点点头,示意他带自己进去。
竹亭看着那二人打开木门朝屋子内走去,默默地吞了口口水。她正准备一起跟进去,视线却又落在了那个血掌印上。鬼使神差地,她将自己的手覆在了那个血印的上头——相比起来,她的手明显比这个掌印的主人要小很多。如果这是凶手的印记,那么凶手多半是个男人,或者……手掌比较大的女人。
竹亭点点头,为自己的这项发现有些得意,得意到一时有些忘了形,竟兴冲冲地就往屋子里钻,谁知刚走进去一步,便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熏了出去。
那股血腥味,比过年那些屠户杀猪时身上的味道还难闻。如果两条冰凉剧毒的蛇,呲溜一下就钻进了鼻孔里,令竹亭的头皮一阵发麻。她赶忙捂住口鼻,重新退了出去。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刺激着竹亭的喉管,一种翻江倒海的感觉从她的胃部猛烈袭来,还不等她做出反应,一股酸涩的味道竟从她的喉咙里涌出,“呕”地一声,吐了一地。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胃在剧烈抽搐着,但好在她胃口小没吃多少东西,将肚子里的东西掏空后便只剩干呕的声音了。
她不是没见过那种血腥场面,也不是娇生惯养适应不了这种环境。仅仅是她得意忘形忘了里面是杀人现场这回事,那浓重粘稠的气味一下子钻进她的鼻腔里,顿时刺激得她五脏六腑都在颤抖。这下好了,刚来就丢人。她不甘心地擦了擦嘴角,又重新站直了身子。她一侧头,却见一张手帕递了过来。
“没事吧?”孟淮之已经穿戴整齐,戴着大口罩说话总给人一种闷闷的感觉。
“没事……对不起。”竹亭接过帕子,却没有去擦拭嘴角,仅仅是捏着手心里。这是师父的手帕,上面绣着一朵兰花,总是飘着一股淡雅的香味,和师父的气质很搭。
“有什么好道歉的。”孟淮之见竹亭已经没事,继续说,“若是身子不舒服,可以让李大哥先送你回去。”
“没有没有。”一听这话,竹亭赶忙摇头,“我现在好得很。只是刚才一进屋,味道有些……刺鼻。”
孟淮之大半张脸都被口罩盖住,却掩不住他眼底的笑意:“做仵作的,哪能嫌弃味道呢?你先收拾一下,然后进来吧。”
说罢,孟淮之便朝屋内走去,而竹亭则站在门外,从自己一直背着的木箱里拿出了粗麻布做的口罩和大手套一一戴好,深吸一口气后也走了进去。
现在是大白天,所以竹亭能看清屋子里的状况。房间很凌乱,处处是打斗过的痕迹——油灯被打翻在地滚落一边,桌子凳子都倒在地上无人问津。而再往里面走点,便能看见杨麻子的尸体了。
他死得的确很惨。仰面躺在地上,脸上全是触目惊心的鲜血,身下已经淌了一大滩干涸的血泊。那股扑鼻的血腥味就是从这里飘来的。虽然带隔着一层口罩,但看到此情此景竹亭还是下意识地掩了掩鼻子。
孟淮之已经蹲在那里,察看着尸体的状况。竹亭也凑近了一些,目光在尸体和师父间来回流转。
“死者应该是昨天晚上被害,大约是子时到丑时左右。致命伤在头部,有三个出血点,为钝器反复击打所致,造成的额骨碎裂,大量出血。”此时此刻的孟淮之眼中似乎只有面前的尸首,全然没了周围人的身影,说话的语气也一反之前的温和,充满了公事公办的味道,“脖颈处有掐痕……”
听见这句话,竹亭赶忙靠过去问:“掐痕?怎么会有掐痕呢?”
“死者的脖子上有两道红紫色掐痕,应该是凶手造成的。”孟淮之指了指杨麻子的脖子,却见那里的确有一排骇人的手指印,“但是,为什么凶手不直接掐死死者,反倒冒着被死者挣脱开的风险去找凶器砸死死者呢?”m.χIùmЬ.CǒM
竹亭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了。”孟淮之转回视线,继续说道,“其他人应该过会儿就来了,我建议你早点走,当心被你爹抓个正着。”
一提到这个,竹亭的心便又提到了嗓子眼。她环顾四周,问:“那这里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啊?”
“不用了,”孟淮之摇摇头,“剩下的事都是些粗活儿,交给李锐他们就行了。你还是快走吧。”说着还摆了摆手,这让竹亭的心里出现了一些小小的不满。但毕竟是师父,她可不敢反驳什么。
正抬腿准备走的时候,她又似想起了什么,回过头说:“对了,师父,你看见没有?就门上有个血手印呢。”
孟淮之回过头,回答:“看到了,怎么?”
“说不定是凶手留下的呢!”
孟淮之微微停顿了一会儿,却又摇摇头,说:“这的确是个发现,但有什么作用吗?我们又不能靠一个掌印找到真凶。”
听到这话,竹亭泄气地瘪瘪嘴,赌气般地走了出去。
的确是找不到真凶,但这不也是一个发现吗?说不定这是凶手故意挑衅衙门的人呢!一想到这里,竹亭又觉得自己心口的热血一阵翻涌。对啊,说不定,如果这个案子让她找出了凶手,爹爹就会认可自己并且同意让自己做仵作了呢?自己也能因为这件事证明实力,让那些质疑她的人闭嘴,两全其美岂不美哉?
竹亭摘掉口罩,打气似的用力拍了拍自己两边的脸颊,这样做既是鼓励自己也是为了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点,更有利于思考。
杨麻子是昨夜子时到丑时之间被杀的,这里密密麻麻住了不少人家,说不定就有人听见或看见了什么动静呢?竹亭觉得这个思路应该没错,把之前对这条巷道的畏惧忘得一干二净,直接往巷子深处走去,全然把孟淮之对她的告诫抛在了脑后。
她走到杨麻子家斜对面的一户门口,清清嗓子,叩响了这一家的门环。
“有人在家吗?”她朝里面喊到。
过了小片刻,里面先是窸窸窣窣了一阵,而后一串脚步声由远至近,走到了门口,与竹亭仅一门之隔。
“谁啊?”那是一个粗犷且不耐烦的声音。
“余杭县衙办案。”竹亭也不隐瞒,干脆地将这句话说出来,说完还挺了挺腰板,一副底气颇足的模样。
这句话一出口,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久,才传出一阵沉闷的响声,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头探出了一张脸,一张满脸横肉的壮汉的脸。
他一探头便看见了竹亭,三角眼不老实地对她上下一打量,嘴角一咧:“就你?”
竹亭又挺了挺身子,义正言辞:“别不老实,我就是县衙的人。这儿出了人命案子,我有事要问你。”
那壮汉看一个小姑娘如此嚣张,啧了啧嘴,干脆将门大敞开来,整个人都出现在了竹亭的视线范围内。他长得五大三粗,整整比竹亭高出了两个头,一双眼睛睨着看向竹亭,似乎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
“你要问我什么?快点儿,爷事忙。”他双手抱胸,粗着嗓门大声嚷嚷着。
“我、我就问问你……”竹亭的底气在这位壮汉的面前瞬间下去了不少,只能勉强撑着气势问,“昨夜子时到丑时之间,你在家里吗?”
壮汉一皱眉:“我在睡觉。”
“那……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比如说……”
“老子说了老子在睡觉!”
竹亭话还没说完,那个壮汉毫无征兆地大喊一声,惊得她双肩一怂,一时间脑袋里一片空白。而早看出眼前这个姑娘不过是色厉内荏的壮汉则在看到她的反应后连声大笑起来,他笑得越放肆,竹亭的脸就越红,恨不得立刻触壁而死。
就在这万分尴尬的时刻,一个年轻的男声厉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壮汉的笑应声而止,二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一看,一个一身青色短衫的少年正站在巷子口,满面怒容。不过就他的穿着来看,对方不过是一介家丁罢了。
确定对方是在对自己厉喝后,壮汉的表情立刻狰狞起来:“老子干什么你管我?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是什么不要紧,”那青衫少年也是语气不善,“我只想提醒你,这儿出了人命案,官府的人马上就来了。余杭县衙的牢房可空余得很,不介意一个调戏姑娘的流氓进去。”
“你……”那壮汉正欲动手,却转念一想若真有衙门的人来,打架斗殴可也是要被判罪的。他不怕蹲牢房,怕的是衙门里毫不留情的杀威棒,他可不想自己被打得皮开肉绽让周围人看笑话。想到这里,他缩了缩脖子,向空气挥了几下拳头,走回去“啪”地一下猛关上了自家的门。
竹亭到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看向那位青衫少年,赶忙道谢道:“多谢公子。”
“别谢我,不是我想救你……诶,你怎么看着有些眼熟?”青衫少年看看竹亭的脸,回想了一会儿,又摇摇头,“想不起来了,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姑娘,看你穿着不像住这儿的人。这儿真的不太平,你还是快点回家去吧。”
竹亭在心里不满地撇撇嘴,分明是自己主动来查案,现在却像自己贪玩跑到这里胡闹来了。但她脸上还是笑了笑,再三道谢后朝巷子口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便出了巷子。
青衫少年目送竹亭离去,又在原地站了片刻,终于,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公子。”少年满面笑容地迎上去,“您看,小六我办事妥当吧?”
“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公子微微一笑。
小六嘿嘿一笑,接受了他的表扬,而后又面露疑惑,问:“公子,为什么你不干脆出面啊?这样人家姑娘还能向你好好儿道谢呢。不是我瞎说,那姑娘长得其实不错,皮肤白,眼睛里可有灵气了……”
“小六,”未等少年说完,公子便无奈地摆摆手打断道,“什么时候你也喜欢跟我说媒了?”
“这……夫人说……”
“既然来了余杭别院,就别再想这些事了。”公子捂嘴道,语气里带着点点笑意,“你瞧瞧,我这才来呢,余杭就要变热闹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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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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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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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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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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