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泽龙的语气已经接近哀求,这样一位可怜的父亲,若换作别人,也许会心生不忍不再强求,但对方是宫时,是一位连自家衙吏都受不了的苛刻知府,怎会因他这一两句话便为之动容呢?
“柳员外,”宫时放下茶盏,一脸淡漠,“令郎可是死于非命,凶手一日不被抓到令郎的冤魂也一日不可瞑目。本官听说,昨日竹公子也不过粗略一看,所知泛泛,正等着今日回衙府一探究竟。这些都是为了能够找出真凶。你现在如此百般阻挠,究竟是意欲何为?”
宫时说话如此直截了当,让柳泽龙一时之间不敢再多说什么。他甚至没有注意到“竹公子”这个称呼,只一个劲儿地低声喃喃着:“我儿子不能让你们带走……他怎么就……怎么就……”
他跌跌撞撞地坐在了主位的梨花木椅上,脸上尽是呆滞,似乎完全不能接受眼前残酷的事实。
竹亭微微抿了下嘴唇,觉得自己可以走进去打个招呼了。如此想着,她便起身朝里面走去,走到宫时与柳泽龙的面前定下脚步向二人行了个礼。
“柳员外,宫大人。”
“竹公子不必多礼。”宫时看见是竹亭,眼神中透露出了几分安心,“竹公子应该知道昨夜发生在柳府的惨剧了吧?”
“禀大人,昨夜柳公子惨遭毒手不幸身亡,在下经过初步勘察,已经能够找出一些线索,只是还不完整,不能顺利指证凶手是何人。”
宫时摸着自己留着几分短须的下巴,喃喃道:“看样子还需要进一步查验呀……柳员外。”
这突如其来的呼唤惊得柳泽龙微微一震,过了片刻缓过神来,他低声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也听到了吧,案子还需要进一步查验。”宫时微微侧过头看向他,“令郎,我们必须要带回衙府去。”
他的语气里满是不可置疑,柳泽龙一时语塞,只得沉默。宫时就当他是默认了,朝竹亭挥挥手说道:“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处理了。竹公子,你去找几个衙役,帮你把柳仟翎的尸身抬到衙府去吧。”
其实带到义庄就行了……竹亭想说这句话却又觉得自己这么顶嘴实在不太好,只好拱手道:“多谢宫大人。”
接着,竹亭又问道:“对了,宫大人,您知道我那两个朋友现在是在……”
“竹公子放心,”宫时回答道,“顾公子和欧阳公子说要去现场找找线索,现在应该是在发现尸体的地方勘察吧。”
这两个家伙也还真是勤奋,只是为何不叫上自己?竹亭的心中隐隐生出几分愤懑,应了一声后便转身出门往发现尸体的那个水榭走去。
议事厅离水榭还有一截距离,竹亭一边往那里走一边暗想,初次见面时,柳仟翎态度温和俨然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他说自己喜欢那个水榭所以经常在那里走走散心,也真是世事无常,居然就这么让他死在了那里,身处最喜欢的风景中死去,也不知是遂了他的愿还是上苍的讽刺。m.χIùmЬ.CǒM
竹亭有些叹惋,这么一个一表人才的公子就这样没了,究竟是谁与他有这样的深仇大恨需要杀了他才泄愤呢?
她不认为柳仟翎的死是图财,若真是图财,柳仟翎身上的值钱物件一样没带走,而且那个伤口一击毙命,也不像是图谋钱财的歹人会干出的事。如此想来,却也只有寻仇一条路可走了。
竹亭心想应该去查查柳仟翎有没有结过什么仇人或者是柳泽龙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正准备回去知会宫时一声却又转念一想,这点程度宫大人应该心里有数,便也不打算专门为这事走一趟回头路了。
那么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顾东楼他们。到了白天竹亭反而有点不识路,柳府花园的景色在白天与在夜晚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虽然现在都是一副安静祥和的景象,却给人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循着记忆中的印象,竹亭弯弯绕绕地找到了案发的水榭。此时这里围着不少公门的人,大家都在忙活着什么有些小小地喧闹。竹亭走近,却见那些弟兄们都围在水榭的栏杆边上,一直在朝水面张望着什么专注得连竹亭的靠近都没有发觉。
“大哥,”竹亭个子矮,又实在挤不进去,只好向一个外围的衙役问道,“这是在做什么啊?”
“哟,竹公子。”看清了提问者是谁,那衙役连忙躬身作答,“你问这个啊?噢,昨夜柳府大公子被杀了,不是没找着凶器吗?顾公子怀疑凶手是顺手把凶器丢这个池塘里了,正让几个弟兄下水去捞呢。”
说起凶器,的确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昨夜发现了尸体,却连凶器的影子都没看到,只知道是一把匕首。这点信息着实少得可怜。不过,凶手当真会顺手就将凶器就近丢池塘里了?总感觉这样的行为和那一击毙命的伤口有一些矛盾。
就在竹亭发愣的时候,只听池塘里“哗啦”一声响,一个男声高喊着:“找到了!凶器找到了!”
找到了?竹亭惊喜却又带着疑惑地抬起头,却见一个袒胸露乳的大汉从水里爬上来,浑身湿漉漉的,滴了水榭里一地的水。竹亭对这副场景却没有太大的羞涩感,径直冲上前拨开人群问道:“凶器在哪?”
“喏。”那个大汉递过来一把沉甸甸的利刃,脸上带着一点小得意。但竹亭可没兴趣关注他的表情,只是接过那把尖刀,仔细打量起来。
这把尖刀是单刃的,且打磨得很好,薄薄的刃口光是看着都让人不寒而栗。再一想到这可能是谋害柳仟翎的凶器,更令人敬而远之。
这时有个人轻轻拍了拍竹亭的肩膀,凑过来问:“怎么样?”
竹亭无奈地撇撇嘴,轻声道:“这不是凶器。”
此言一出,最先做出反应的是那个把尖刀捞出池塘的大汉,他身上的水渍还没干,听竹亭这般肯定,脸上有些不快:“这不是凶器那是什么?弟兄们把整个池塘都搜遍了才捞上来这把刀,你说它不是凶器就不是了?”言语中满是挑衅。
见他这样的态度,竹亭倒也没生气,只是拿着这把刀解释道:“柳少爷身上的伤口长约两寸,宽约半寸,伤口不大却直击心室一刀毙命。很显然那是一把更加轻便容易上手的凶器,但这把刀的重量可不轻啊。再者,柳少爷的伤口两边窄中间宽,显然是一柄双刃凶器所造成的。诸位请看,这把刀可是一把彻头彻尾的单刃刀具啊。”
其实这些对竹亭来说都是显而易见的东西,但这些衙役没验过尸体更没见过伤口,所以对她的话依旧是半信半疑的。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那把刚刚捞出来的刀收起来。
“那个小矮个儿是谁啊?”就在衙役们四散各自收拾东西的时候,一个瘦瘦高高的衙役对身边的同僚问道,“我没见过他啊?”
“那天你没当值,所以你不知道。”他的同僚扬了扬下巴,轻声说道,“他和顾公子、欧阳公子一样,都是宫大人请来协助办案的。”
“就他?那副模样,能行吗?”说着他的手还在自己腰际的空气中比划了一下,讽刺着竹亭的身高。
“你这话可别让别人听见了,”他的同僚一拍他的手臂,“人家的能耐刚才你还没见着吗?宫大人说行,那就是行。”
言毕,二人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这里。而竹亭则坐在水榭里,望着前方的池塘愣愣出神。
“想什么呢?”熟悉的嗓音在她的侧上方响起。不用抬头看都知道来者是谁。
“你说我能想什么?”竹亭的语气中带着郁闷,“那具白骨的事还没开查呢,现在又有人遇害,也不知道两件事有没有什么关联。我都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下手。”
顾东楼轻笑了几声,也坐在了她的身边,说道:“就这点问题,还用你这么烦恼?”
“你想说什么?”竹亭微微挪了挪身子,稍微离顾东楼远了一点。
“你不是很热衷于查案吗?这下倒好,买一送一。先把眼前这案子解决了,白骨那事都过了这么久了,也不急着这一时啊。”顾东楼又凑近了一点,“其实我还挺希望你把柳少爷的事快点解决的。毕竟我对他印象还不错。”
竹亭看了他一眼,说:“所以你一大清早就带着一群兄弟来这里捞凶器?你怎么知道凶手会把凶器丢进池塘里?”
“这不过是一种可能性罢了。”顾东楼解释道,“只是现在证明了,这种可能性是错误的。看样子凶手是自己把凶器带走了。”
“嗯,然后呢?你不会又要让大家去挨个挨个搜身吧?”
“这是六扇门和锦衣卫的办案方式,我可没这么粗鲁。”顾东楼乘机又黑了欧阳安一把,只是他语调轻松,倒没那么讨厌,“先去找出有嫌疑的人,划出一个嫌疑范围再去搜身,不就显得要名正言顺一点了吗?”
“那要是凶手在搜身之前便把凶器藏起来或丢掉了呢?”
“要真是这样,也算我们倒霉了。不过,”他话锋一转,“现在柳府里到处都是衙门的人,因为之前无头白骨的事,宫大人对柳府格外警戒,这些天是不会把衙役们撤走的。要是能在这么多双眼睛下面把凶器拿出来丢掉,我也敬这位凶手是条汉子了。”
竹亭无视了顾东楼最后那句话,轻声喃喃:“但愿如此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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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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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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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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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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