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儿见了刘伯,你可千万低调点……”
“这一路上你都嘱咐了五六回了,行了行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这我还真挺不放心的。竹亭暗自腹诽。
二人并排前行,一路走到县衙门口。那门外小吏还没来得及叫停,竹亭便先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礼。
“这位大哥,”竹亭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让那小吏也不好意思对她太凶恶,“请问可以麻烦你通报一下你家刘大人吗?就说余杭县竹亭特来拜访刘伯父。”
那小吏上下瞧了瞧竹亭,听她称刘大人为“伯父”,又是一副恭恭敬敬的姿态,实在挑不出什么错处。他点点头,道:“那你们二位且在这里等候片刻。”说罢,未等竹亭道谢,便转身奔入衙内。
竹亭站起身,望着小吏的背影,表情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期待。顾东楼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明白她心中的那份欣喜,遂摇扇不语。
过了小片刻,那位小吏又跑了回来,这次他的表情不再那么严肃,挂着几分笑意,冲竹亭他们招呼道:“二位且随我来!”
“刘伯要见我们了!”竹亭对身边的顾东楼笑道,然后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跟上了小吏的脚步。顾东楼慢悠悠地跟在她后面,一路左顾右盼,四处环顾这衙门里的景象,嘴里不时还“啧啧”几声,看不出是赞叹还是嘲讽。
跟着人家进了里厅,小吏便先行告退了。这里厅的布置与余杭县衙里厅的布置差不多,只是主位的正上方挂着一幅用隶书书写的“刚正不阿”四个大字,落款处写着刘然,正是这宝应县的县令,竹亭的刘伯。这幅字写得非常端正,也正应了那四个字的含义。
竹亭与顾东楼坐在客座,等待着主人的到来,期间还来了一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孩为他们斟茶,笑吟吟的模样让人心情都好了不少。只是顾东楼直勾勾盯着人家的丢人样惹得竹亭颇有些烦闷。
“看什么呢?顾大少爷,别丢人!”她用极小的声音提醒道,但是面上却波澜不惊。
顾东楼赶紧收回了目光,瞄了竹亭一眼,淡淡道:“不看人家难道还看你吗?”
“你说什么?”
“哎呀,这茶不错。上品的碧螺春吧?”
“不要岔开话题!”
就在二人吵吵闹闹的时候,一声轻轻的咳嗽声打断了他们。扭头一瞧,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一名年轻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从里间走入前厅,一边走还一边捂着嘴低声咳嗽。竹亭远远地便能听见一阵细微却略带急促的喘气声。她不由得暗道:刘伯是真的老了呀!
饶是如此,她的脸上还是泛出了笑意,急忙迎上去,“刘伯!好久不见!”
她正准备伸出手牵过刘伯被扶着的那只手臂,没成想那位老人却微微一闪躲了过去。他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细细观察了竹亭好久,看得竹亭都面露尬色,而后才缓慢地问道:“你是……哪位?”
刘伯真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了!竹亭无奈地拍拍头,心想千万别在顾东楼这家伙面前丢人啊。
“刘伯,您忘啦?我竹亭啊!小亭儿,竹秉诚是我爹爹呀!”她把所有能作为提示的东西都说了出来,生怕刘伯是记性不好把自己给忘了。
“竹亭?小亭儿?”好似听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消息,刘伯微微后退了几步,重新睁大眼睛把竹亭上上下下瞧了个遍,情不自禁道,“不应该啊?老夫好几年前看到小亭儿就有这么高了,这么多年过去怎么可能不长个儿?!”
竹亭觉得这个问题有点不太好解释,而站在她身后的顾东楼则发出了“噗嗤”的一声。
这下子,真还在这家伙面前丢人了。
竹亭的脸上有些泛红,尴尬地干咳了几声,打住了这个话题。她眸光一转,看着刘然身侧那位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找到了新的话题,“刘伯,这位是?”
总算是接受了“我的小亭儿这几年就没长过个子”这个事实的刘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了笑容,“哦……他啊。唐铭,还不快自我介绍一番?”
名为“唐铭”的年轻人因为双手扶着刘然没法抱拳作揖,只得连忙躬身,态度非常诚恳。他本就生得白净,穿着虽不是很讲究,但是很整洁,这让竹亭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只听见他不卑不亢但彬彬有礼地说:“见过二位。小生唐铭,目前在刘大人手下任书吏一职。”
“小唐谦虚了,”刘然笑着补充,“他一年前来这儿时候,我看他虽然年轻但识字却不少,这才交给他书吏一职。没想到他偶尔还能充当一下仵作,帮我们看看尸体。”
“仵作!”一听见这个词竹亭就来了劲,“你是仵作?可验过不少尸体吧?”
“哪里哪里。”唐铭面露几分羞涩,也不敢抬头看竹亭一眼,“在下不过跟着前辈学了一些皮毛,勉强能看看死因,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罢了。”
“那也很不错了啊!”竹亭觉得自己与唐铭的距离顿时拉近了不少,忍不住就打开了话匣子,与他侃侃而谈。气氛融洽得令一旁的顾东楼有些莫名的不爽。
刘然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笑吟吟地看着两个年轻人如此愉快地交谈。不过他也注意到了与竹亭一同前来,但现在被晾在一旁的顾东楼。来者皆是客,何况是小亭儿的朋友,可不能厚此薄彼。刘然身为长辈,自然不能冷落了客人。他也不需唐铭扶着了,自己缓缓地朝顾东楼走去。待站定后,他仰头费力地看着高个子的顾东楼,和蔼道:“这位公子,老夫还不知道你的名讳。”
顾东楼却不看他,态度说不上恶劣,但也让人很不舒服。他淡淡道:“我姓顾。”
“顾?”听到这个姓氏,刘然微微皱了皱眉,又问,“那公子的名……”
“这不重要。”顾东楼总算是低下头,直视着刘然那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你只需知道,我姓顾,便可。”
刘然抚摸自己胡须的手微微一滞,低头沉默不语。
唐铭身为刘然手下的书吏,本应该站在一旁的。但竹亭与他交谈甚欢,刘然也不是个刻板老头儿,便也叫他坐下。四人落座,刘然问了好些关于自己的好友竹秉诚的事,问他身体如何,余杭县治安怎样,竹亭一一作答。
“我听说刘伯近日打算告老?以后得了空闲,不如来余杭县做客?我父亲也很想念您。”竹亭微笑道。
“如此甚好。”刘然点头,“不过你们此番应该不是专门来看望我这个老头子的吧?”
竹亭苦笑道:“被刘伯您看出来了。其实此行我们是打算去京城的,正好顺路前来看看您。”
“京城?”刘然闻言瞥了眼顾东楼,见他正专心品茶,“与这位顾公子一起?”
“正是。”竹亭说完才想起什么,赶紧拍了顾东楼一下,“还不赶紧给刘伯打个招呼?”
顾东楼却不为所动,只看了竹亭一眼,轻描淡写道:“打过了。”
他这种态度让竹亭有些微恼,正准备回他几句,主座上的刘然却出了声,“公子说得没错,的确是打过招呼了。”
怎么连刘伯都这么迁就他?竹亭不满地轻哼一声,干脆不去看身侧那个老让她心头添堵的家伙了。
“对了,刘伯,”眼看着就要无话可聊了,竹亭忽然想起了那个珠光宝气的泼妇与那个屠夫的对骂,“我刚到的时候来县衙这儿,正看见衙门升堂,就是那两个大闹公堂的妇人和屠夫。刘伯可愿将这起案子的前因后果告诉在下?在下也想为刘伯分忧。”
她这话说得诚恳,刘然也没理由拒绝。但一提到这件事他就觉得自己两眼一黑,头昏脑涨。只好摆摆手,说:“唐铭,你告诉他们吧。”
“是。”唐铭一直正襟危坐,听见刘大人的吩咐赶紧站了起来,他觉得还是站着比较安心一点,“二位,是这样。那妇人宋氏五年前嫁到谭家,做了谭家独子谭启明的夫人。谭启明原本也就做点小本生意,生活算不上富足但也还宽裕,只是宋氏一向泼辣霸道,身为人妇却还经常与街坊邻居发生口角。那谭启明也是个软骨头,宋氏说东他不敢说西,往往看见宋氏与他人发生矛盾也只能帮着宋氏,导致这两口子在邻里之间的口碑很差。”
“看那妇人的样子也能猜出个七八分。”竹亭点点头,“可是我见那宋氏今日在公堂上可是穿着绫罗绸缎,怎么看也不像‘不算富足’的人吧?”www.xiumb.com
唐铭道:“竹小姐说得是。那是一年前的事,谭启明在外做生意不知是遇见了贵人还是受了财神爷眷顾,竟带回来了一整箱白银,足足有三百余两!”
“三百余两!那可不是个小数目!”竹亭在心里暗自盘算着自己要做多少年的仵作才能赚得这么多银子,“一个小商人,又不是做什么大买卖,能一次赚这么多?”
“谁知道呢?听说谭启明在外和别人合伙做了一些木材生意,说不定是接了什么大订单呢?”
顾东楼突然插入一句,“不过是个暴发户。”
唐铭尴尬地笑了笑,“这么说也不为过。反正就那次以后,几乎每次谭启明出门做生意都会带回一大箱银子,谭家也就这么慢慢发达起来了。”
“俗话说‘财不露白’,何况是附近邻里那么厌恶的一家人,如此高调,怕也不会落得好下场。”
“竹小姐这话可说对了。”唐铭一拍手,“那宋氏仗着自家丈夫赚了大钱,愈发嚣张跋扈。就在三个月前,她与西大街胡屠户——也就是在公堂之上被指认打死了她丈夫的那个大汉,发生了一些争执,差点打起来。”
竹亭不禁感叹道:“一个妇人竟能与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闹得不相上下,这位宋氏也的确不凡。”
唐铭笑了几声,道:“那次县衙的人都被招去了,好不容易拉开这两个人。问清楚后才知道,不过是宋氏想买猪头肉,胡屠户却为了省事,直接把一份被别人原封不动退回来已经包好的猪头肉给了她。结果宋氏非说这肉不新鲜不干净,在他的铺子上大闹了一番,闹得没人敢过来买肉。胡屠户也是暴躁人,当即就和她吵起来……结果,越吵越乱。虽然有县衙的人调停……”
“但是这梁子就这么结下来了,对不对?”
“正是如此。”唐铭说得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自己的小茶杯喝了口茶水,这才继续,“五日前的上午,宋氏的丈夫谭启明前往胡屠户的肉铺买肉——这方圆几里就胡屠户家的肉最好,而且不会缺斤短两,后来问了才知道那天是宋氏遣谭启明去买肉的,原因是她不想看见胡屠户。”
竹亭道:“可以理解。”
“但是谁知道呢?这夫妻二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谭启明在胡屠户割肉的时候三番五次、有意无意地提起之前他与宋氏之间的矛盾,出言讽刺胡屠户不过是个杀猪匠,还说经常杀生小心无后这样的话……”
“这么绝?!”竹亭满脸的难以置信,“谭启明这是被宋氏带坏了?”
顾东楼轻声道:“人嘛,有了钱都会变的。”
这话……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竹亭心里出现了些许赞同。
“总而言之,胡屠户就被点燃了。”唐铭耸耸肩,“一下子就把弱不禁风的谭启明打趴在地上。”
竹亭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打了个寒颤。
“然后嘛,胡屠户自然是被衙门收押,谭启明被宋氏带回去养伤。结果,就在昨天,谭启明死了。”
“伤重不治?”
“宋氏明日就要把他丈夫出殡,尸体就这么被放在棺材里了。今天还请几个和尚到家里做法事。”言外之意就是,我没见到尸体,不知道是不是伤重不治。
“那怎么行?不经鉴定如何判定她丈夫是不是被屠户打死的?而且哪有出殡这么快的?”竹亭说完就要起身,“走,咱们这就去开棺验尸!”
“诶,等等!”唐铭赶紧拦住她,“现在各位高僧还在为谭启明诵经呢!你现在去开馆,那可是对死者,对佛门大不敬!”
“大不敬?”竹亭微微眯眼,“若是谭启明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那才是对死者大不敬!若是让好人蒙冤恶人得逞,佛祖也定不会饶过我!”
说罢,竹亭便风风火火地大步朝外走去。顾东楼见状,起身向刘然低了低头,便跟上了竹亭。唐铭目瞪口呆,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眼,“这……这……这是……”
刘然见此情此景,脸上也浮现出了温和的笑容,他对唐铭说:“唐铭,你跟他们一起去吧。”
“大人!”
“别这么着急嘛。”刘然笑呵呵地说,“小亭儿就是这种副脾气,我和她爹都拦不住,何况是你?你若是不放心,便跟他们一同前去好了。”
唐铭愣了片刻,很快便回过神来,抱拳恭敬道:“是。”随后就向已经快要走出县衙大门的竹亭的背影跑去。
“年轻人呀……”刘然感叹道。他端起桌上的白玉茶碗,看着里面沉沉浮浮的茶叶和柔和青黄的汤色,心中又升起了几分愁绪。
“老朋友,你这是把你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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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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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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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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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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