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我:“嘿,谭离歌,要一起来看看我家的菜田吗?”
“菜田?现在?”
天空象是刷洗过一般,没有一丝云雾,蓝晶晶的,又高又远。一轮圆圆的月亮,从东边的山梁上爬出来,如同一盏大灯笼,把个奇石密布的山谷照得亮堂堂,把树枝、幼草的影投射在小路上,花花点点,悠悠荡荡。宿鸟在枝头上叫着,小虫子在草棵子里蹦着。
菜田就在这一片沉静之下。
往日里我所见到的顾城,是个霸气与温和兼并的人,她可以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也可以帮老师把班级打理地很好。班里的人都知道她的家境,但没有人会因此看不起她。
望着在田里劳作的顾城,我的心中忽然滋生出一份对安羽丘的愧疚。
我把所有人想得太过恶意了,更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对安羽丘发脾气。
“我们家小城,很辛苦啊。”顾城的妈妈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对我说,“这个孩子虽然什么都不肯对我们说,可咱们心里啊,明白着呢。小同学,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多帮帮小城,她每天呐,除了学习,还要帮忙做饭,种田,带弟弟......几乎就没让我们操过心,孝顺地都不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了.......她这么拼命学习啊啊,就是,想考个好大学,她是真的,很喜欢学校,很喜欢学习.......”
顾城的妈妈说着说着,眼里就泛起泪花来。那是来自一个母亲的担心和感动.....
“谭离歌,真的不用我送你吗?这里离市区很远的,要不你在这里睡一晚吧,明天早上再回去。”顾城送我走出巷子口。
“没关系,我来这里也没跟家里人说一声,他们或许会担心吧。”
我和安羽丘冷战了,她应该也不会关心我吧.........
清冷的街道,一下子就淡褪了方才的热情,初春的天气,冷下来却如寒冬从未离去一般。
不远处的路灯下,一道清影,像是在等待着谁。低低地埋着头,看不清面容,但光看剪影,便觉得此女子定是不俗。
“喂小鸽子。”
听到有人喊我,我才刻意偏头去看那女子的长相。
“安羽丘,你怎么在这里?”
“先不说这个........你这么晚回来怎么都不提前和我们说一声........”她刻意避开了那个话题。
“没来得及说。”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们回去吧。”
我上前一步,很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
“好啊........”
我和安羽丘,长达一天的冷战,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年少时候的赌气和争执,都是因为我们在乎对方,我们会用这样幼稚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绪。然而到了后来,我们会跟许多人保持平淡如水的关系,但在我们自己心里,或许这段友谊,已经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那个时候,我们连一句对不起都不需要,就会莫名其妙地和好。低头不一定是因为认错,而是害怕失去.......
高二开学之后,我们的任课老师也做了变动,比如夏沫,她请了产假回家坐月子去了,新来的英语老师是喷壶特意从北师大附中请来的。
不过对我来说,只要教书教得好,那谁教我都是一样的。
这新老师留着干练的短发,一身英伦风的装扮,戴着贝雷帽,刚来上课的第一天,就按照英语单科的排名表选了新的英语课代表。
那个倒霉鬼就是我。
那次能考第一,主要是因为张槐序考试前睡过了头,缺考了。
“你们班郑老师今天请病假,所以,就由我来代课,下面,请大家把试卷册翻到第十五页.......”
而现在站在讲台上,穿着波点碎花裙的长发飘飘的年轻女老师,就是我们高中时代里的颇负盛名的美女,沈佳依。她的课堂上,不管你提出来的问题多基础,她都会一一解答。
她的办公桌上总是放着一束含苞初绽的百合花,久而久之,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百合花香气,因为她平易近人的个性,私下里,他们班的男生都戏称她叫“小百合”。
我也很喜欢小百合,她的课堂总是能照顾到大部分人的学习进度。
“哎,小鸽子,你说老郑上哪去了,他寒假开学过后就变得奇奇怪怪的,上的课也越来越无聊了,今天啊,干脆还请假了。不过能看到小百合,我倒是挺开心的.......”羽丘拿胳膊肘碰碰我。
“我也不知道啊........”
“真是的,这么紧要的关头,他也不道跑哪儿去了,啧啧,太没责任感了。”
这时,身后的桌子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我和羽丘本能地回过头去看。只见郝健仁气喘吁吁地把包往羽丘身后的空桌里猛得一塞。
“你干啥啊,逃难啊。坐你自己位子上去。”
“刚放枪去了,你们也太不仗义了,小百合上课,也不知道通知我一声。”
放枪,是他们男生之间的一个暗号,就是逃课去游戏厅打游戏的意思。
“你又不是来听课的干啥要通知你,小百合这么漂亮,你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不成?”羽丘毫不客气地回击。
“嘿安羽丘你......找揍呢。”郝健仁呼啦轮起两个硕大的拳头,关节咔吧咔吧一响。
张槐序从一旁单手按住他的肩膀,轻描淡写一句:“你想清楚再动手。”
郝健仁立刻像吃了瘪似的一怂。
“行,你是我哥,听你的,听你的....”
也不知道张槐序有什么通天的本事,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气焰嚣张的郝健仁认怂,论块头,他还没郝健仁大呢。
“张槐序,他有什么秘密啊,说给我乐呵乐呵......”羽丘八卦地探过头去。
“去去去,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秘密,你们女孩少打听。”
“切,装什么大尾巴狼,我还不想知道呢。”羽丘不甘心地转过身来,一脸很想知道的样子。
细思想来,开学过后的老郑,的确不太正常,上课经常萎靡不振,也不会和同学们闹着玩儿在一块了。
不过,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下课后,我像往常那样,去英语老师那里拿之后要用的辅导资料。可未等我敲响办公室的门,里头便传来一阵咆哮声。
“郑老师,你怎么回事,未经学校同意无辜旷班也就算了,你不在的期间,你们班的郝健仁这群人还和隔壁四班的偷溜到校外去打电子游戏!我之前是怎么说的,咱们枫翎的班级,就算是那个艺术班,都得要做到老师在和不在一个样,你这才请假一天,这学生们都反了天了。”
透过细小的门缝,我正好能看见老郑低低地埋着头的样子。
“主任,对不起啊,我家里的确是有急事........”
“急事?还有什么事儿能比自己的学生更重要的?”喷壶气的两手叉腰,口水喷了老郑一脸。
“安羽丘他们你不用管,你只要上课的时候,把他们隔开来,给那些成绩好的同学,单独辅导就行了。这些差生已经没救了,可不能让他们,坏了枫翎一班的名声。”
“主任,作为班主任,我不会放弃任何一名学生。您的建议,我恐怕不能采纳。”方才还卑躬屈膝的老郑,忽然一下子变得硬气起来,“你相信我,我一定.....”m.xiumb.com
“郑孔一!你就不怕我告诉校长,辞退你吗?”
“对不起,主任,我不能这么做,我自己班里的人,我能管好的。”
忽然,门被打开了,我一个趔趄,正巧对上了老郑那双已经通红的布满血丝的双眼。就那么短短一天没见着他,他仿佛一下子变得苍老了,连脸上的皱纹都加深了几分。
“是谭离歌啊,站在这儿干什么?上课铃都快响了。”他擦了擦眼睛,假装镇定地冲我笑了一下。
“我......我来拿作业......”
“好吧,记得快去上课。”他匆匆扔下一句话,便跑走了。
因为我们的原因,他差点要失去了工作,应该很辛苦吧.......
英语课因为老师临时要去听讲座,改成了课堂考试,我便按要求坐在讲台上,认真地做我手里那份试题。
忽然,我听到了安羽丘尖锐的叫声:“你干什么,还给我!”
我抬头去看,只见老郑手里拿着一张画纸,隐约我能看清,那是一个男孩的素描画像。
“你要相信世界上一定有你的爱人,无论你此刻正被光芒环绕被掌声淹没,还是当时你正孤独地走在寒冷的街道上被大雨淋湿,无论是飘着小雪的清晨........安羽丘,老师不在,你上课就干这个啊,呵,写得还挺唯美啊,这男的谁啊........”
“您在我上课也干这个.........”羽丘撇过头去小声地嘟哝了一句。
不料下一秒,老郑三两下就把那副画死成了碎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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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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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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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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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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