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我也很久没去看看腾腾了。”
“你还记得呀。腾腾最喜欢满天星。”
金晶笑了笑。也好,今年多一个人去看腾腾,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两个人一路无言,用了半小时开车进了郊区的一个墓园。
沿着台阶往上走,一直走到二层平台左边的一个角落,墓碑的主人公是个笑得有点腼腆的男孩,看起来大约六七岁左右。
墓碑周围都打扫得很干净,不像隔壁杂草丛生,看得出来这里经常有人来打理。
“腾腾,我是d叔叔,还记得我吗?,我给你带来了蓝色满天星,你最喜欢的颜色哦。”dave对着照片里的男孩笑道。
“他以前最爱粘着你。”金晶眉眼里一片温柔,“你来看他,他一定很高兴。”
很多人都不知道叱咤娱乐圈的金牌经纪人金晶有过一段婚姻,还有一个儿子。
那时候她刚入行,跟大学时候的恋人结婚,丈夫是个律师。两个人都有事业心,一心扑在工作上,希望能闯出点名堂。娱乐圈工作压力大,比起律师更没有什么上班下班的概念,只要一个电话哪怕凌晨3点都要立马赶赴片场或是摄影棚。新婚没多久,金晶和丈夫就因为工作的问题闹过不少矛盾。后来她老公想着要是有个孩子,或许能让老婆稍微顾家一点,于是在保护措施上做了点小手脚,也就有了腾腾。
可惜腾腾根本就不在金晶的计划当中,那时候的金晶正被公司老总赏识,让她第一次独立带艺人,腾腾的到来彻底打乱了她的规划。金晶的第一反应是不要,但检查时候医生说因为长期生活作息紊乱加上天生体质阴寒,她不易怀孕,要是打掉了这一胎也许以后就很难再怀上,再加上丈夫的坚决反对两个人吵了几次后,金晶最终还是把这个孩子留了下来。
但是金晶并没有放弃她的工作,怀孕期间照样三天两头地出差、加班熬夜,甚至常规的孕检也是间间断断的,直到8个多月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导致早产。
待出月之后,金晶就迫不及待地复工,孩子只能丢给保姆照顾。律师丈夫实在受不了这种工作狂老婆,他希望经过一天劳累的工作回到家,有冒着热气的饭菜,有温柔的老婆和可爱的孩子,而不是空荡荡的一间屋里,只有凌乱的玩具以及闹个不停的婴儿。发展到后来,他也索性不怎么回家,然后在公司里找到了温柔体贴的下属女友。最后两人协议离婚,因为孩子还不满2岁,抚养权自然归属母亲。
孩子就这样一直由保姆照顾长大,金晶在他的生活里总是扮演着可有可无的母亲角色。等腾腾到了三岁,金晶就立马把他送去全日制幼儿园。
腾腾从小就被灌输要独立,不能影响妈妈工作。每逢幼儿园里举办亲子活动的时候,他就特别羡慕班里的小朋友,可以带着爸爸妈妈一起来玩游戏。虽然金晶会让她的助理过来,可是助理不会温柔地给他擦汗,不会陪他玩游戏,通常都是过来打个招呼就走了。
腾腾很喜欢画画,因为这是一个不需要跟别人配合自己就能完成的项目。他经常缩在角落,手里拿着几支彩色笔在画本上涂涂写写。他很讨厌被人打扰,如果有小朋友抢了他的画笔,或者拿了他的画纸,他就会暴怒大发脾气。有次有个女孩不小心弄脏了腾腾的画,他追着把人家辫子上的发圈都扯破了,还把人家的脸刮出一道红痕。女孩妈妈很生气,扬言一定见腾腾的家长,老师连忙打电话给金晶。
腾腾坐在老师办公室里惴惴不安地等着妈妈,他不知道妈妈过来会不会骂自己一顿,可是他又隐隐有些期待,因为其实他已经有2周时间没见到过妈妈了。恰巧当时金晶正在开会,她根本没时间就让助理过来幼儿园一趟,给小朋友赔礼道歉了事。
当助理出现的时候,腾腾原本光亮的眼睛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回到家却突然感到肚子绞痛起来,连嘴唇都白了。助理不知所措,连忙打120把腾腾送去医院急诊。等金晶放下手头工作匆匆赶去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睡着了,医生说是急性肠痉挛。
自打那以后,腾腾经常三不五时就说肚子痛,每次都痛到打滚不得已要送去医院,然后金晶火急火燎赶过去。金晶怕他身体有什么问题,带他做了一次全身检查,结果也没发现什么特别,可是腾腾的腹痛病状依旧没解决。后来有人提醒说,这也许是种神经性紧张导致的肠痉挛,建议金晶带去看一下精神科医生。琇書蛧
起初金晶并没有怎么在意,四五岁的孩子,怎么会有精神紧张的问题呢。但腾腾的发病频率越来越高,平常也越发少言安静,尤其是在他画画的时候,只要受到一点点打扰整个人就会暴躁起来。
金晶无奈带他挂了精神科医生的号,一通谈话检查下来,医生说腾腾有轻微的躁郁症迹象,让金晶平常要多注意照顾他的情绪和心理问题。
金晶自觉亏欠了儿子许多,但她正全力冲刺公司的艺人总监位置,根本无暇再去关注其他。没办法,依旧是靠保姆看家。
直到有一天,保姆突然打电话给她说,腾腾在家发脾气摔东西,原因是他不见了一套画笔。等金晶匆忙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一片狼藉,而腾腾就站在一堆废墟当中,彩色油墨泼了自己一身,他红着眼睛大喊:“我的笔呢!笔呢!去哪了?!”
保姆站在隔壁不知所措,都快被眼前歇斯底里的孩子吓到了。
金晶想要走过去抱着儿子,“不闹了不闹了,咱们再买一套好不好?”腾腾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吼,挣脱不过突然间就拉起金晶的手一口咬下去,她的手顿时出现两排森森的牙印。
这时候金晶才惊觉腾腾的病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重,她不得不放下手头工作,带着他好好看医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认识了dave。
dave是美籍华人,毕业于知名的医学院一直从事心理精神方面的疾病研究。这段时间刚好回国做一个短期的学术交流活动,碰巧负责接待的人是金晶的朋友,就把dave介绍给他们母子俩。
腾腾第一次跟dave碰面时候满是戒备,但当dave拿出一套画笔给他之后就变得温和许多。腾腾全程没说过一句话,dave也没逼他,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很有耐心地看着他画了一下午。
临走的时候,dave问腾腾:“d叔叔这里很安静,没人会打扰你画画,而且我有很多画笔和纸,你想画什么画多久都行。下次还要不要来?”腾腾低头想了许久,然后轻轻地点了下头。自此,他每周就抽两天时间过来这里画画。慢慢地,两个人开始熟络起来。
“这是腾腾在我这里画的画,”dave拿着一叠画纸给金晶,“好好看看。”
“怎么全是黑色和蓝色?”金晶翻了下,十几张画纸全是一片深色,看不出具体画的是什么,但这种幽深的颜色让人一眼看过去就不太舒服。
“黑色一般代表着压抑,他用黑色涂满整张图画,却在中间位置留了一点空白,很小很容易就让人忽略,那代表着他自己。他觉得黑色最为坚固和强大,可以保护深处中心的自己。”
“压抑……保护自我……”金晶喃喃道,即便不通心理学,但看这些画她也知道腾腾心里肯定充满了苦痛。“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没时间陪他吗?”
“是的,小朋友在5岁以内都是很依恋母亲的。他们需要时刻感受到温暖的怀抱以及来自妈妈特殊的味道。但很明显腾腾缺乏这些。”
“我知道自己以前太过注重工作忽略了他,最近一段时间我都尽量抽空回家陪他吃饭。”
“高质量的陪伴是应该带有互动性质的,比如陪他玩,给他讲故事,哄他入睡。这些你都有做到吗?”
“呃……”虽然是抽空回家,但实际上金晶仍是无时无刻不在工作状态中,她总是不停地接着电话,敲着电脑,说是陪儿子,其实两人别说互动就连对话也没几句。
“对于腾腾来说,你能全心全意陪在他身边就已经很足够了。就像他这段时间在我这里画画,我不需要做些什么,就是在他旁边看着他画,他就很高兴。”dave又拿出了另外一叠图纸,“这是他来了我一周之后画的图,你看,明显有了颜色变化,除了黑色还有浅蓝,甚至出现了黄绿这些暖色系。”
“趁孩子还小情况不算太严重,你还能帮他。不要等将来才来后悔,既然选择把他带到这个世界,就好好地陪着他看看这里的风景,他会比你那些工作更可爱。”dave语重心长地给了金晶最后的劝告,后天他就要回美国去了,希望下次回来能看到爱笑的腾腾。
金晶把dave的话听进去,那两年她逐渐减少工作,把更多的时间放到腾腾身上。腾腾原本就是个漂亮的孩子,有一双湿漉漉的像小鹿斑比一样的眼睛,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感觉就像是一个可爱的小天使。在金晶的悉心陪伴和照顾下,腾腾的情况慢慢好起来,那一年是他们母子间最幸福的时光。
直到腾腾6岁,金晶被华腾高薪聘任为娱乐部艺人总监,管着他们华腾旗下所有的艺人合约。为了能让腾腾去读有名的私立国际学校,金晶又开始了加班加点的工作努力赚钱,她以为腾腾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金晶如愿地把腾腾送进当地有名的私立小学,但是之前因为腾腾的心理问题都没怎么做学前教育,学校里又是推广精英教学,腾腾一开始很不习惯,成绩也经常在班上排倒数拖全班的后腿。班主任找金晶谈过几次话,话里话外暗示金晶要加强孩子的学习尽快把成绩拉上去,于是金晶给腾腾一下子报了好几个补习班,语数英三科轮流上,这下子两个人日常碰面的时间又少了很多。
每天除了上课,就是不停的刷题,腾腾甚至连自己最喜欢的画画都很久没碰过。每次金晶难得回家一趟陪他吃饭,第一句话问的总是最近考试怎么样?有没有提高?一旦听到不及格,她就会皱眉。这让腾腾觉得妈妈对成绩不是一般的在意。
开学没多久,腾腾肠痉挛的毛病又开始犯了。大概是习惯了,家里常备肠胃药,腾腾没有告诉金晶而是自己吃药忍过去。有一次,他实在痛得不行打给金晶,正巧她因为手底下一个艺人不配合公司宣传正发着火,电话里的语气不太好说不了几句就匆匆挂断了。那天之后,腾腾再也没私下给过金晶电话,他怕打扰到妈妈,更怕听到妈妈不耐烦的声音,害怕她讨厌自己。
腾腾的画慢慢又开始全是黑色,他在学校沉默寡言,回到家也经常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考试成绩一直上不去,金晶只能无奈地认为儿子天生不是读书料,但也没撤掉他的补习班,只是跟他说:“我不要求别的,你给我考个及格就好。”却全然没去了解过腾腾每天学习到多晚才睡觉,也没给过儿子什么鼓励。
私底下腾腾一直有和dave联系,偶尔他也会把自己的画邮件过去,那段时间唯一能给到他安慰的也就只有d叔叔。dave发现了腾腾画里的颜色变化,想要跟金晶好好谈一下,可惜她实在太忙,dave只能一再提醒她注意些。
腾腾7岁生日那天,刚好是学校期中考放榜。他拿着一张59分的数学卷惴惴不安地回家,妈妈答应了会回来陪他吃生日蛋糕的。可要是她问到考试成绩怎么办?她还会陪自己吹蜡烛吗?腾腾就在各种紧张不安中等待,胃部传来一阵阵抽痛,虽然吃过了药但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
快到11点的时候,金晶打了个电话回家,她说临时有个艺人出了状况她得去看看,让腾腾先睡,生日礼物她会补送的。挂电话前又说了一句:“老师告诉我你数学期中考没及格,怎么回事?妈妈很辛苦赚钱才能供你上好的学校,还有那些补习班,你要认真一点知道吗。”
腾腾挂了电话后把蛋糕倒进垃圾桶就进房间了。胃部已经痛到说不出话来,他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上面特意装饰成一个星空的模样。他喜欢星星,家里的插花都是选用他最爱的蓝色满天星。那些星星一闪一闪,像是个漩涡一般吸引着他想要不断靠近。他觉得好累啊,他真的尽力了,可是成绩上不去啊。
他很久没看到妈妈了,他很怀念妈妈温暖的怀抱,怀念她笑着陪他画画的日子。妈妈是不是讨厌他,嫌他烦了?如果他变成了星星,那他就可以一直在天上看着妈妈,而不用在家里等了。
胃部的抽痛不停地折磨着他,他艰难地爬起来走进妈妈房间。金晶平常因为工作关系有失眠的问题,所以家里常备一瓶安眠药,就放在床头抽屉里。腾腾找到了那瓶药,毫不犹豫全部吞进肚子里,然后直接躺在金晶的床上。那是妈妈的味道,好香啊!胃好像也不疼了,他终于不用再受折磨了……
金晶第二天早上十点多才回到家,满脸疲惫的她推开卧室的门就看到腾腾像个婴儿般蜷缩成一团躺在床上,他看上去那么平静,可惜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那天之后金晶经常做噩梦,梦里总是看到孩子张这一双大眼睛看她,好像在说:妈妈,妈妈,你抱抱我,你快抱抱我。
以前不管dave提醒过多少次不要掉以轻心,让她多注意点,但金晶觉得再熬一两年,等她赚够了钱等她积累够了人脉在圈内站稳了脚跟,她就不用再那么拼命工作可以全心陪着腾腾,可惜腾腾没能等到那一天。金晶都忘了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抱过孩子,等到她想要抱抱孩子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永远都不在了。
后来第一次见秦宇,他身上那种安静内向的气息就让金晶莫名地想到自己的儿子。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眼睛,总是让她不自觉地心疼。他们的眼睛真像,虽然把自己冷漠地隔绝在人群外,但那双眼睛里深处仿佛是在说:我很孤独,我想有人来陪我爱我。
那一刻金晶决定,这一次她要好好守护这个孩子,努力地让他幸福让他去享受这个世界的各种美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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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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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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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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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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