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丹王那边始终没有动静,对于孔雀妃的大好消息,并没有料想之中的喜悦。
“好了,我知道了。”
这就是我得到的南丹王唯一的回答,随即电话就挂断了。
我放下手机,用力握紧拳头,感觉到内心深处一片冰凉。
人心难测,凉薄如斯。
女为悦己者容,孔雀妃踏遍天涯,为了找回从前的容貌而努力,换来的却是今日的结局,证明她所爱非人,过去的种种艰苦,全都白费了。Χiυmъ.cοΜ
忽然间,我感到了极度的疲惫,只想躺下来休息,以免自己承受了过多的负面情绪而崩溃。
“白菲去了哪里?此刻,她难道不该守在这里吗?”
这种念头始终盘旋在我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我靠着柱子坐下,直到南丹王带来的无名怨气消散,情绪才冷静下来。
木门打开,小龙儿用轮椅推着乱云大人出来,交还给金小九。
乱云大人没死,脸色蜡黄,斜躺在轮椅上,一条命已经去了七七八八。
事情乱成这样,我希望白菲能够站出来收拾残局,但她一直没有出现。
“我们回去吧。”
金小九的脸色与乱云大人接近,紧咬着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一行人向外走,金小九的手下匆匆赶来报告,发生在四天神布施寺这边的事,吸引了十几支江湖势力的关注,包括落日会在内,都派遣了线人在四周游动刺探。
此刻,金小九已经变成斗败了的公鸡,听到这些消息,也打不起一点精神。
我们到了山脚,白菲从后面匆匆忙忙地赶来。
“叶开,我刚刚似乎受了催眠,在寺庙的另外一间禅房里观看唐卡,不知不觉陷入其中。我已从小龙儿那里知道了详细情况,天命如此,就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暂且回去,以后再重新打算……”
我没有质疑她消失的理由,因为她做到了自己承诺的事,带我们过来,也见到了白龙王。
“我们回去,再联系吧。”
我真的累了,无精打采地挥别了白菲。
回到酒店,金小九照顾乱云大人回房间休息,而孔雀妃一行则径直离去,准备归国。
一想到白龙王在烟雾中说的那些话,我就觉得脸红。
答应金小九救援乱云大人之前,我实在太大意了,竟然没有询问他到底为何中了降头?
对一个女降头师始乱终弃,乱云大人似乎应该承受这些,容不得半点逃避。
我倒在床上,身体静下来,但脑海中却是万马奔腾,不得安宁。
“笃笃笃笃”,有人连续敲窗。
我抬头望去,窗上映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里是酒店大厦的顶楼,不可能有人悬空站在外面。所以,这只是幻觉。
“我是来告诉你,乱云七武海必死。他做的那些事,人神共愤,令人发指。我不想让他死,这么死,太便宜他了,我要他一辈子沉在黑暗的世界,想生不能,想死不得,最终生不如死,呵呵呵呵……”
那是一个极其怨毒的女子的声音,笑声如同夜枭哀啼,刺人耳膜。
我坐起来,凝神望着窗户。
岛链事件关系到地缘关系,不是江湖人应该卷入的。
我相信,当时的乱云大人逼不得已,在爱人和爱国之间,选择了后者。当然,如果他是个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的汉子,就不该跟那个女降头师产生爱情。
“他就要死了。”
我淡定地回应,无论站在窗外的是人、是鬼、是幻象,我都必须告诉对方这一点。
即便是普通人都不可能在呕血三升后还安然无恙,乱云大人的生命已经如同风中之烛,未来的某一刻一定会突然离去,给江湖留下唏嘘和遗憾。
“我会弄清楚这件事。”
“你恐怕没机会了,他就要‘消失’在黑暗中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跟你说再见?”
影子消失,那个女人也消失了。
我怔怔地坐在黑暗中,感受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光。
“是幻觉吗?还是千里传音?”
我起身走到窗前,立刻明白,窗外没有立足点,普通人就算再大胆,也不可能站在那里。
“乱云大人要‘消失’?”
我突然想到对方说的这句话,马上穿着拖鞋出门,飞奔到下一个楼层金小九的房间门口。
紧急情况下,我来不及开口叫她,直接用力砸门。
金小九开门出来,我一口气把发生幻觉的事情讲完,然后一字一句地郑重警告:“小心,乱云大人要‘消失’了。不过,就算发生那种事,也绝对不要慌乱。他只是表面上的消失,实际还在我们身边,只不过是‘看不见’而已。”
金小九脸上带着悲愤的笑容,双手攥拳,直视着我。
“叶开,事已至此,没什么值得畏惧的了。如果那个女人出现,金取帮所有人都会出手。乱云大人肯定要死,那个女人得给他赔命。”
“不要乱,不要乱,这种关键时刻,金小姐,千万不要乱。我们做好最坏的打算,但一定要争取最好的结果。现在,回去好好看护乱云大人,等对方出现。”
金小九后退,请我进去。
轮椅放在客厅的中央,面向着露台门口。乱云大人斜倚在轮椅上,已经进入了梦想。
“他说,必须面向露台,老朋友很快就要来了。临死前,他们必定会见上一面。”
我努力保持微笑,让金小九平静下来。
接着,我打电话给梅丽莎。
她对这边的情形并不陌生,等我说明情况,立刻表示理解。
我一边听梅丽莎叙述,一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永远不会怀疑梅丽莎,她告诉我的,都是真理。
我知道她的意思,女降头师能够亲手祸害乱云大人,就有可能执着地选择为村民报仇,向大甲驻军动手。
当机立断,将危害降到最低,这就是梅丽莎的工作原则。
在电话中,我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慨。工作是工作,私人关系是私人关系,两者绝对不能混淆。
“落日会也是个麻烦,我知道你接触过夏拉。叶开,不如我打一份报告,先把你调回来,免得夜长梦多?”
我拒绝了梅丽莎的好意,她可以凭借在总部的权力和人脉关系当我的保护伞,但总有一天,我得凭借实力在51地区总部立足,而不是成为她的附庸。
通电话的过程中,我始终紧盯着客厅的窗户。
如果那神秘女人的影子出现,争取这一次就把她留下来。
直到通话结束,外面仍然静悄悄的。
“唉……”
金小九站在我对面,发出一声幽幽长叹。
我们在黑暗中等待,谁都不再开口。
如果乱云大人“消失”,这就算得上是本世纪最可怕的降头术。
试想一下,中了这种降头术的人,将会被空气吞噬,最后再也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身体,他将成为地球上最孤独的个体。
如果那个女降头师一直活着,世界上其他的大人物,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终于,那影子出现了。
金小九突然拔枪,但我一下子按住了她的手背,硬生生地阻止住她。
正是51地区调查员的特殊身份,才让我具有了这种“工作”思维,而不是普通江湖人那种打打杀杀、快意恩仇的做法。
我按了手机的录音键,放在一边的角落里。
此刻,留下最宝贵的声音资料,才是最重要的。
“看啊,夜深了,你的光明也即将结束,永远坠入黑暗。我计算过,再有一个小时,黑暗抵达你的鼻尖,等到黑暗过了额头,事情就圆满了。”
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始终站在那位女降头师的立场上,指摘乱云大人的不是。
无论如何,士可杀而不可辱。
忽然间,我眼前一花,那个影子已经进了客厅,站在轮椅前面。
乱云大人醒了,挣扎了一下,努力坐直了身体。
“别白费力气了,再有一小时,你就变成了藏在黑暗中的幽灵,那是这个世界的反面,而你为了赎罪,将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缓缓死去……”
此刻,我想到了孔雀妃。
既然南丹王有了新的女人,孔雀妃在极度失望之下,岂不是变成了另一个女复仇者?
两个遭遇降头威胁的人,最终变成了一件公案的两端。
只不过,到底是谁向孔雀妃下了降头,目前还是未知数。
“我不后悔。”
乱云大人中气不足,但他保持镇定。
“你当然不后悔,过去你常说,一将成名万骨枯。你的目标是成为大甲地区的大人物,不再做海盗头子,而是要做政之府的大员,最终光宗耀祖。你的确做到了,坐上了梦想中的位置,可现在,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没了,是不是很讽刺?”
其实,这件事并不应该由金小九解决。
一人做事一人当,乱云大人当年做下的孽,就必须由他来结束一切。
哪怕是死,他也得拿出男人的担当来。
那个影子在轮椅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冷笑着,慢悠悠地说:“我在这里等你,等你像溺水者一样,体验全部消失的可怕感觉。曾经有几个聪明人,不愿践行诺言,总是想着凭借武力,洗脱自己的罪名,到了最后,他们都死了,死在自己的小聪明里。”
我没有冲出去救人,同时阻止金小九出手救人。
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就是乱云大人咎由自取。
乱云大人碰了女降头师,就是点燃了厄运的导火索。
金小九不再坚持,默默地垂下了手,依偎在我肩上。
想到孔雀妃的同时,不知为什么,我想到了那个出现在高山观察所外面的神秘女孩子。
她催眠了我,借机远遁。
这件事肯定没完,第六感告诉我,她肯定会再次出现。
“如果她没有离开加德,会藏在哪里?”
我相信,她带着某种使命而来,没有完成任务,绝对不会轻易离开。
外面,火警警报突然响起来,刺耳的报警声穿透房门,直接灌满了我的耳朵。
我能够理解女降头师的愤怒,始乱终弃,情爱陷阱,这一切都源于乱云大人。
如果没有国家之争,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在男女感情上,乱云大人是恶徒,而在国家忠诚上,他却是一个完人。
“如果……我消失了,是不是我们就扯平了?你的族人就会……原谅你?”
乱云大人有气无力,但他的声音里并没有任何畏惧。
“消失只是开始,真正的痛苦是你坠入黑暗的深渊地狱之后。想想看,黑暗中,有一万个不知属于什么生物的利齿撕咬你,让你粉身碎骨,但又看不清自己的模样。你一定会后悔的,后悔为了某种忠诚,狠心抛弃了我。你做出了选择,就必须为这种选择付出代价,呵呵呵呵……”
“救人?”
金小九在我掌心里写了两个字,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我摇摇头,在她掌心里写了一行字:“相信乱云大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乱云大人结下的孽缘,只能由他自己处理。
火警声越来越响,窗外已经混乱喧嚣起来。
我一动不动,跟金小九一起,守候着这场沉默的迷局。
“你关爱的每个人都会陷入黑暗地狱,一人犯罪,诛灭九族,这就是亚洲历来的规矩。我的族人在天上看着,看我怎样为他们报仇?”
“我爱你——”
乱云大人说出了三个字,这大概是最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下的三个字,而且以他的年龄,再说“我爱你”,已经不合时宜到了极点。
“你说什么?”
女降头师的声音颤抖起来,情不自禁地追问。
“我爱你,今生今世,唯一所爱就只有你。大甲一战后,我获得了国家勇士黄金勋章,但我随即把它丢在箱子里……”
我知道,那种勋章是国家奖励最高功臣的标志物,自开国至今,仅仅颁发了二百枚。
乱云大人能够获得,足见大甲一战中,他个人居功至伟。
“嘿嘿,嘿嘿嘿嘿……”
女降头师冷笑起来,她当然不会相信乱云大人的话,只会觉得有些讽刺。
“竹青,我说的是真的,面对你的时候,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两国相争,各为其主,这是命运的束缚,不是我们能够解开的,但是——我爱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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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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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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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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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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