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大娘起身对付那个男人的时候,白菲微笑着摇头,到如今,才带着笑开口。
“越大娘,去年见面,我就说过,你太偏激,已经近乎入魔,见不得有人相信世间还有真情在。孔雀妃与不丹王的事能说明什么呢?全球有六十亿人,总不能都像你一样,半生修行,青灯黄卷,就这样走完一生?”
她们的对话中,暗藏着无数故事,但那不是我关心的。
假如白龙王除掉了孔雀妃身上的降头,她能恢复原先天仙一般的容貌,回归不丹,是不是就能天下太平?
我本来对此很有信心,但突然之间,被越大娘的话戳中了心头,顿时变得疑惑起来。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世事如棋局局新,说不得啊说不得,一说就是错。”
越大娘笑起来,轻轻甩着头发,显露出风情无限。
自古只有红颜才会薄命,那些普普通通的女子,总能找到一个匹配的男人,然后平安到老。
木门后面,一直无声无息。
我们这些人能做的,就是无尽的等待。
“我知道乱云大人中的降头,昔日一代枭雄,树敌无数,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看他死。只是这一次,想让他死的是个女人。叶先生,不要小看女人,只有女人,才让降头术的世界变得多姿多彩起来。你知道吗?他中的降头,名叫‘初一当归鸭’——”
说着说着,越大娘掩着嘴笑起来。
这个名字十分可笑,但造成的危害却让所有见过乱云大人的人毛骨悚然。
“真是个……好名字。”
我无奈地叹气,能够把一种惨烈杀人的降头术以“当归鸭”命名,除了女人,谁能做得出?
“越大娘,不要让叶先生猜谜了,还是直接说出答案吧。”
白菲笑着,弯腰摘下了草丛里一朵无名的白花。
她掩盖了自己江湖人的身份,听到这些江湖往事,只是微笑,毫不心惊。
如果她只是个经营香料的商人,断然不可能与越大娘这样的高明降头师扯上关系。
“好吧好吧白小姐,你对叶先生真是太关照了——简短说吧,乱云大人有一年的八月远赴马六甲海峡以南的一座无名岛,就在那里,邂逅了命里的灾星。他以为对方只是普普通通的渔家女,却不料是借渔村修行的大降头师。那些海岛,起先真的无名,后来被别有用心的人列入了第二岛链……”
我在脑海中快速细数了一遍,立刻确定了那个位置。
马六甲的地理环境极为特殊,附近的每一座岛屿,即使是方圆面积十平方千米以下的微型岛,都变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乱云大人去的地方,所有小岛都被编号,成为第二岛链甚至是第三岛链里的重要组成部分。
时至今日,这些岛变成了无国籍的军事禁区,普通船只再也不可能靠近了。
“两情相悦之下,二人在一起纠缠了三个月,直到那女人有了乱云大人的孩子。知道吗?女人总是多疑,为了给自己买一份保险,那女人就在乱云大人身上下了降头,而且明明白白说,每个月初一,如果两人不在一起,降头术就会马上发作,从脚到头,慢慢消失,必须服用她的解药,才能复原。世事真是奇怪,那女人这样做,为的是避免遭到始乱终弃,其结果却是一语成谶,最终还是被乱云大人遗弃了。”
听到这个故事,我也很是无奈。
爱情纠缠之中,进进退退,分分合合,很难说清到底是谁的错。
如果那个女降头师洁身自爱,没有注册结婚之前,不向乱云大人投怀送抱,岂不就相安无事了。
一段感情失败,难道只归罪于男方,只让男方承受降头之苦吗?
我站在公平公正的立场,对乱云大人的遭遇,始终觉得不甘。
“叶先生,暗室欺心,最要不得。男人应该敢作敢当,海誓山盟,卿卿我我,颠倒阴阳,共赴巫山,动了一个女人如花似玉的身体,就得一生承担为她遮风挡雨的重任,不是吗?”
越大娘已经看出了我的心思,声音突然变得冷峻起来。
这种情况下,我不想得罪任何人,以免节外生枝。
“越大娘,这样说话,就太不礼貌了。”
白菲笑着阻止,那朵小花,在指尖轻轻捻动着。
越大娘也笑了,指着我的脸,摇头微笑。
木门里面,渐渐有了动静。
我听到了金小九沉重的脚步声,但却没有听到轮椅碾过地面的沙沙声。
门开了,走出来的只有金小九,既没有乱云大人,也没有小龙儿。
我立刻过去,搀扶金小九。
“我没事,谢谢,谢谢……”
只说了几个字,金小九就虚弱地喘息起来。
我搀扶她的右臂,握着她的右手,察觉她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濡湿,掌心里满满的都是冷汗。
到了长廊下,白菲也起身迎接。
“白龙王说,让乱云大人在里面冷静以下。生死天定,凡人无法更动。如果上天要乱云大人偿命,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金小九落下,轻轻捋了捋头发,发梢滴滴答答,也被汗水打湿了。
诚如她所说,如果天灭乱云大人,那就无救了。
日落西山,风声凛冽,但所有人安安静静地等着,没人提出任何异议。
我知道,解决降头术不可能一蹴而就,但等了这么久,情绪一直都在下降,仿佛深深地沉浸在刺骨的冰水里面,不知道何时才能解脱。
“还是不要等下去了,孔雀妃那边——告诉她们,我会再想办法,请白龙王留出时间。”
白菲有些抱歉,因为她也想不到,为了医治乱云大人,竟然耗光了今天的全部时间。
我到了孔雀妃那边,她正面向着木柱出神。
任何时候,她都避免别人看见自己的脸,随时面壁,肯定十分辛苦。
“前辈,我们可以先回去了,白小姐说,会再帮我们约时间。”
“不必,只要白龙王没说赶我们走,我就一直等下去。既然明天还要来,今天又何必走?”
孔雀妃的语气十分决绝,但是,我们大家都明白,这样等下去没有意义,白龙王既然处在半闭关的状态,本身精力有限,不可能付出太多,否则的话,就会影响自己的修行。
我虽然不是病人,但能够理解孔雀妃此刻的绝望心情。
“前辈,我们再等一阵,如果……我会让朋友进去询问,再做打算。”
我从未看见过孔雀妃的脸,此刻,她把解除“夜叉降头”的唯一希望寄托在白龙王身上,如果再次失望,她将向“心死”更进一步。
“多谢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打电话给不丹王,让他向你的朋友开放乾坤混元一气图。那张图解不了‘夜叉降头’,但有可能帮助你朋友,摆脱降头术的困扰。”
在这一刻,我和孔雀妃之间的芥蒂全都被消除。她理解我的想法,我也能够察觉她的苦衷。
接下来的每一秒钟都变得极为难熬,几乎每个人都会隔一分钟看看腕表,等待那两扇门再度打开。
到了晚上八点钟,门开了,小龙儿一个人走出来。
“师父说,他察觉到有人带着龙腾虎跃之气站在外面。我向他描述所有人的样子,他挑选了叶先生,请叶先生现在就进去见他。”
我没有犹豫,马上起身过去。
“喂,叶开——”
金小九和白菲同时叫起来,但前者立刻意识到,在这种场合,白菲才是唯一的主角,而她自己有求于人,必须明白自己的位置。
“叶开,记住,凡事不可强求。我们今天做不到的,以后还有机会。我保证,只要白龙王还在加德满都,我就一定再求他帮忙,给孔雀妃一个满意的答案。我只有一句话——保重。”
江湖传说,白龙王自从悟道显圣,身后就有三丈白龙护体。
曾有非洲来的大亨当众对他出言不逊,瞬间遭到白龙吞噬。
我深知,这一次来见白龙王,根本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寻医问药,而白龙王既然不是医生,就没有义务对每个来求救的人和颜悦色。
触怒了白龙王,就很可能有来无回。
白菲说完,向金小九点头,充满善意地微微一笑。
“叶开,保重,不管乱云大人要遭遇什么,那都是他的个人命运。你帮了我们很多,足够了。”
金小九没有多说,但她眼里流露出极度的恳求。
乱云大人是她的救命恩人,江湖人物都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苦救难的大恩?
我挥了挥手,没有多说什么,跟随小龙儿进去。
木门后面,是一条青砖走廊,一直伸向极幽暗处。
两侧的壁龛上,点燃着白色牛油蜡烛,长短不一,年代久远,火头不断地爆出烛花,发出噼啪之声。wWW.ΧìǔΜЬ.CǒΜ
“叶先生,白龙王累了,只不过,他不想让大家失望。如果你能解开他心头的疑惑,想必大家都能受益。”
小龙儿的话让我心头沉甸甸的,因为我猜想不到白龙王会对我说什么。
“乱云大人的状况还好吗?”
小龙儿摇头,略显稚嫩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担忧。
“叶先生,如果一个女人用全部的爱恨情仇炼制了一种降头,一旦释放,那种恐怖力量等于是宇宙爆炸,已经给那个目标判了死刑。我们强行挽救,就等于是精卫填海一般。”
我不再说话,如果不能达成使命,说得再多、再好听,又有何用?
在走廊里经过三次转折后,我跟着小龙儿进入了一个挂着无数画像的正方形房间,房间顶上是一个白色的穹顶,给我带来强烈的迷幻感觉。
我们停下来,面对画像,无声而立。
等了足足五分钟,我开始感到诧异,刚要开口询问,就发现对面的一幅画竟然是动态的,画中的湖水荡起了涟漪,岸边的柳枝正在缓缓摇摆,草丛里的野花也在轻轻晃动。
整幅画面中,虽然看不到风,但却让人感受到了风的存在。
“一切都是徒劳的,你不可能找到那个目标。还是放弃虚幻飘渺的梦想吧,脚踏实地,重新开始,忘掉那个王朝之梦。听懂了吗?只有忘掉,才能重新开始,就像鸟儿换掉满身旧的羽毛,长出新的羽毛,然后振翅飞翔。”
一个男人雄浑有力的声音从画面中传来,我知道那是白龙王,但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我不重要,帮帮我的朋友,帮帮乱云七武海和孔雀妃……前辈,他们走投无路,已经没有勇气活下去了。”
我虽然不知道白龙王刚刚那些话的意思,但必须表明立场,求白龙王救命。
“我可以解决他们身上的降头,但却解不了他们的心魔——”
这一次,声音从另外一幅画上传来。
那是一幅十八世纪的肖像画,画中主角穿着黑色的燕尾服,右手握着拐杖,左手夹着烟卷,一看就知道是在大潮流中一夜发迹的暴发户。
“前辈,先救他们的命,让他们好好地活下去,拜托了。”
我到这里来,就是要全力以赴挽救他们,至于自己的奋斗和死亡,都无足轻重,不值得挂怀。
“我也处在囚徒困境之中,盲目出手,只会让他们送命。现在,必须要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外力和内因一起发动,形成合围之势,降头就将无处可逃。”
那幅画中的人物在嘲笑我,俏皮的小胡子轻轻向上挑着。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白菲带我们到这里来,除了人和,其它一无所有。
“前辈,天地为熔炉,万人为食材,要完成这场盛宴,我情愿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心里有巨大的冲动。
乱云大人和孔雀妃都要被降头术吞噬了,作为一个有极大正义感的亚洲江湖人,我必须为他们做一些什么。
这种朴素的江湖情感,跟我的51地区调查员身份没有任何相关。
“燃烧自己,也毫无用处。你要清楚,当下我的困境,就是你未来的困境。你苦心孤诣成为江湖之主,但你做不到,永远都做不到。所以,你越努力,就越不快乐,距离真正的人间快乐南辕北辙,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遭到当头棒喝,脑海中突然放空。
一把金光璀璨的八宝龙椅端端正正地放在那里,我一步步走过去,旋身坐下。
一种俯瞰天下、威震八方的帝王霸气油然而生,一瞬间,我竟然忘记了我是谁,只知道,醒掌杀人权、醉卧美人膝的日子,才是一个男人最辉煌的追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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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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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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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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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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