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无论是郑太后和皇帝驾到,还是定襄侯带着儿子郑安之姗姗来迟,沈婉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始终低眉顺眼,礼数周到。
没有破绽的完美掩饰才是最大的可疑。
萧祈年喝了一口酒,环视周围沉浸在歌舞享乐之中的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对面那个与他同坐在御阶之下的郑安之身上。
在座的这些人里,只有郑安之身着戎装,腰侧悬着御赐宝刀。
萧祈年听随影说过,新皇即位之后,郑安之因是太后的亲侄子,定襄侯的长子,所以被破格提拔为将军,统领清羽军,负责守卫皇城。皇帝还下旨允许他带刀觐见,恩宠尤隆。
但这不是萧祈年注意他的原因。
从郑安之落座开始,萧祈年就发现他不住地往自己这边看。有几次,在舞姬彩练翻飞之间,两人视线撞上,郑安之还会举杯致意,似乎含着示好的意味。
若郑安之只是个普通的朝臣,萧祈年也不会多想。
可偏偏他是郑家的人,还是将来会世袭定襄侯爵位的长子,因此他的示好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朝野上下无人不知,郑家的权势与富贵靠的是郑太后的儿子成为了皇帝,所以整个郑家无一人例外,都视萧祈年为眼中钉肉中刺,说是死对头也不为过。
难道是有求于自己?可权势滔天的世家子能有什么求到他一个闲散王爷的?
萧祈年把玩着空酒盏,又偏头去看正执着酒壶跪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他忽然意识到,郑安之一直关注的其实是沈婉。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萧祈年自顾自地笑了一声,将酒盏放在沈婉面前。
沈婉垂头斟酒,“殿下还是多喝几杯吧,免得明天后悔。”
“后悔?为什么?”萧祈年更加疑惑,端起酒盏等着沈婉的回答。
等了半晌不见沈婉有解释的意思,萧祈年只好叹道:“我现在觉得,带你来赴宴像是给自己挖了一个陷阱。”www.xiumb.com
“现在才觉得,太晚了。”沈婉看着萧祈年手里的酒盏,分明是在等着萧祈年把酒喝下去。
到宫宴结束时,萧祈年已然记不起被沈婉灌了多少酒下肚,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满心里想着赶紧回到晋王府躺下。
拜别了皇帝之后,萧祈年拉着沈婉与众位朝臣一起往宫门方向走。
眼看着要到宫门口了,听见背后有人喊他,“晋王殿下,请留步。”
萧祈年循声回头,跟着声音来到他面前的,正是看了沈婉一晚上的郑安之。
周围即将要出宫回家的朝臣也都放慢了脚步,一面故作醉酒之态,一面悄悄留心听两人说话。
“我有事想与殿下商量。”
酒劲助长了郑安之素日里的趾高气昂,他负手站在萧祈年的面前,微微抬起下巴。
虽然口中是说要商量,可表情却是不容萧祈年不答应。
耽误人睡觉犹如断人财路,何况还是这等盛气凌人?
萧祈年不悦地皱了一下眉头,冷声道:“说吧。”
“这官奴,我想请晋王殿下让给我。”
郑安之这话甫一出口,周围旁听的人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明知道这是晋王十分看重的人,却径直来索要,郑安之这举动与挑衅无异。虽说萧祈年如今只是个闲散王爷,又不见容于太后,但到底还是皇室子孙,绝不可能任由郑安之欺辱。
可再想想郑安之平素的为人,今天这事恐怕不能善了了。
萧祈年压了压心中怒火,“郑将军,君子不夺人所爱。”
“我今儿还就要请晋王殿下割爱了。”
“郑将军还是另寻别人吧。”萧祈年说完,拉着沈婉就走。
“这人我要定了。”
郑安之伸手去抓沈婉的胳膊,萧祈年立刻抬手去挡。两人此时都已经醉了,伸手的重心不稳,阻拦的错估了力道。郑安之被萧祈年的手带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郑安之心里一股邪气冲上来,脸和脖子都通红。
他指着萧祈年道:“我再问一遍,你给还是不给。”
萧祈年眉峰挑了一下,冷笑道:“到此为止,我可以念在你已经醉了的份上,恕你无罪。再做纠缠,可就是以下犯上了。”
“呵,犯上?萧祈年,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东西?”郑安之借着酒劲,“唰啦”一声抽出腰间宝刀,明晃晃的刀刃几乎是贴着萧祈年的鼻尖晃悠,“我就犯上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萧祈年攥紧了拳头,手还没抬起来,就被沈婉给攀住了胳膊。
她挡在萧祈年面前,抬头对他道:“奴只是一卑贱官奴,不值得两位大动干戈。”
说话时的虽然语调温柔,声音却不低。恰恰好,周围的人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接着,她又道:“还是说两位想把奴当成彩头,谁赢了归谁?”
这一句话提醒了两个已经醉酒的人,原本只是作态的剑拔弩张一下子成了必须分出高下。
沈婉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郑安之的刀来来回回不离萧祈年的脖子。
看热闹的朝臣见两人真打起来了,也不敢上前阻拦,又生怕殃及池鱼,连带被责罚,于是都作鸟兽散了。宫门口的守卫见此情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祈年让开劈面而来的刀风,双手按住郑安之的手臂,欺身近前一用力,郑安之整个人凌空飞出,重重摔在地上,刀也随之脱手,扎在柱子上。
“哎呦。”柱子旁边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呼,“好险好险。”
沈婉循声看过去,一个太监一溜小跑从台阶上下来,身后跟着两个早已经抖成筛子的内侍。
郑安之爬起来,待要再与萧祈年过招时,太监手里的拂尘已经先到了他腰间。
“郑将军,我的郑将军,你可快停手吧。留神惊动了太后,该派您的不是了。”
他这话是说给郑安之听的,眼睛却看着不远处的萧祈年。
沈婉也连忙回到萧祈年身边,轻轻扶住他的手臂。
“李公公?”萧祈年看清楚来人之后,紧绷着的身体也渐渐放松。
“老奴蒙圣恩回乡探亲,今日才回。没来得及去给殿下问好,老奴请罪。”
“李公公言重了。”李从明是跟过先皇的旧人,所以萧祈年言语间对他也很客气。
“事儿老奴刚才听说了,是郑将军冒犯在先,还请晋王殿下莫要跟郑将军一般见识。待老奴回禀了太后,让他领罚就是。”
“好,今天就看在李公公的面子上,我饶他一次。”
“你说什么?”郑安之自然是不服气,正要继续开口理论时,被李从明打断了话头。
“晋王殿下宽厚,等明日郑将军酒醒了,一定去晋王府负荆请罪。”
萧祈年淡淡一点头,转身大踏步朝着宫门走去。
李从明松了口气,目光落在沈婉脸上,陡然变了脸色,“你?”
沈婉吃了一惊,连忙对李从明俯身一礼之后,小跑着跟上萧祈年的脚步,消失在夜色中。
人已走远,郑安之还不罢休,醉醺醺地道:“那个官奴,我一定得弄到手。”
“郑将军,一个官奴而已,何必闹到这种程度?”
“你不懂。”郑安之大手一挥,“她能给我生儿子。”
李从明见他舌头都直了,也只当是句醉话,哄道:“好好好,能生儿子。”说着,又招呼躲在角落里的内侍过来,将郑安之扶上马车送回侯府。
一时间,宫中恢复了安静。
李从明看着漆黑的大殿,自嘲地笑了一声,“不可能,一定是眼花了。”
沈婉坐在马车里,心里七上八下,李从明的表情让她察觉到了危险。
李从明在去侍候先皇之前,是跟着沈婉的姑姑沈妃的。所以,即便是在昏暗的月光下,即便沈婉脸上的面具遮了一侧的眉眼,他也还是能察觉到沈婉与沈妃有相似处。
更重要的是,先皇驾崩之后,李从明并没有被赶出宫,反而仍旧是内侍总管,负责服侍新帝。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个先皇心腹能平平安安,并且仍旧受到重用,最大的可能就是已经投效郑太后。
沈婉幽幽地叹了口气,是她大意了,怎么也没想到时隔多年,还有人能记得沈妃的样貌。
旁边的萧祈年换了个姿势,脑袋放在沈婉肩膀上,问道:“郑安之也是乌桓安插的人?”
“我的任务是帮你变得位高权重,不拿出点功绩来,他们不会把名单给我。”
“可今天的事情,你算计得一分一毫都不差。”
“想设计郑安之那种人,其实一点都不难。反倒是想要瞒着你什么事,十分的不容易。”
“我也是打起来之后才想到的。”萧祈年伸手将沈婉拢在怀里,唇齿凑到她耳边,沉了声音道:“其实你想让人觉得我看重你,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你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沈婉念着他喝多醉酒,便也不挣扎,由他靠着。
“我娶你,明媒正娶。晋王府的王妃,看谁还敢抢。”萧祈年闭着眼睛,恨恨地道。
沈婉失笑,摸了摸萧祈年的头,让他枕在自己的肩膀上,“殿下喝多了,休息吧。”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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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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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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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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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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