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沈家是宿敌的乌桓国人,认为即便蒙冤遭难,沈家也还是会对殷国赤胆忠心。
反倒是沈家三代效忠的殷国皇室,只因为一个没有影儿的怀疑,定了沈家一个谋逆的罪名。
目送秦无疾离开的,不只有沈婉,还有临窗而坐,已经喝完了整整一坛酒的萧祈年。
桌上的蜜饯一个不剩,全被萧祈年给吃完了。沈婉面色不善地白了萧祈年一眼。
萧祈年已然微醺,笑道:“吃多了牙疼,想吃的话,明儿我再给你买。”
亦是他曾经哄她时常说的一句话,撩拨得她心神不定。
沈婉不敢与他对视,于是别开目光,顺势落在桌面,扫了一圈,最终停在一封信上。
信是火漆封口,尚未拆开。正面朝下倒扣着放,看不见收信人的姓名。
片刻之前,桌上还没有这封信。
萧祈年舒手拿起信递给沈婉,“刚才你在雅间里时,有人送来的,让我转交给你。”
“给我的?”沈婉疑惑地接过信,见信封正面一片空白,并未写收信人姓名。“来的人还说什么别的了没有?”
萧祈年摇了摇头,靠在窗沿上含笑看她。
沈婉只当没看见他那双眼睛里的似水柔情,拆了信展开。
“今夜,此处。”
只有这四个字,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与其说是一封信,倒不如说更像是谁的恶作剧。
但沈婉知道,这封信代表了吴钩答应见她,而且时间约在今晚,地点就是这酒馆。
她将信收好放在袖中,对萧祈年道:“殿下先回去吧,今晚我还要在这里住一夜。”
“你自己?”萧祈年眯起眼睛问道。
沈婉觉得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当然是我自己。”停顿了一下,又问道:“殿下,你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不知是为了何事?”
“刚才那个人。”萧祈年站起身,直直地看着沈婉。
沈婉心虚,微微垂头低声问:“莫非是他冒犯殿下了?”
“没有。”萧祈年立刻回答,想了想又改口道:“有。”
“殿下与他见过面?”沈婉吃了一惊。
这可是她不知道的事情,若秦无疾真的曾与萧祈年打过交道,那么萧祈年很有可能查过秦无疾。
他都知道些什么呢?沈婉悄悄地抬头打量萧祈年。
“今天第一次见。”萧祈年平静地回答。
沈婉暗自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他如何冒犯殿下了?”
打从这两人见面一直到秦无疾离开,全程都在她的视线里,哪怕是两人暗中动手较劲,也逃不过她的眼睛。所以,沈婉实在想不通,这一句“冒犯”是从何而来。
萧祈年的脸上显出不高兴的神情,闷了半晌,他回答道:“出现得不是时候。”
“殿下,此处是酒馆,店门开着便会有客人进来。”
沈婉言下之意,秦无疾与他刚好一起出现在这里,也是不可掌控的事情。
哪知道,萧祈年听了这话,摇了摇头道:“可他不是客人,是你的故交。”
“那又如何?”沈婉彻底糊涂了。
“不出现最好,不,从未出现过最好。”萧祈年认真地回答。
沈婉看着他好像是着恼的样子,半晌掩口笑道:“殿下,你是担心那人来历不明,我会因为亲疏有别转手卖了你不成?”
“就是因为这样,才最好从未出现过。”萧祈年上前一步,低头凝视着沈婉的眼睛,“你与他,你与我,亲疏有别。”Χiυmъ.cοΜ
原来是为了这个?回想起来,萧祈年今日第一次反应有异,就是因为她说了一句秦无疾是她故交。
沈婉笑道:“殿下多虑了,就算真是亲疏有别,也是我与殿下更近。”
“哦?”萧祈年挑眉,这回答倒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沈婉低声道:“难道殿下忘了?你现在可是在与我合谋叛国,咱们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世上还有比生死与共更近的交情吗?”
“有。”萧祈年唇间溢出笑意,见沈婉不解地看向他,又忙道:“算了算了,只当是我今天喝多了,酒后失德,才会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他说不计较,沈婉也乐得松口气。
萧祈年复又坐下,随口问道:“约你见面的人是吴钩?”
沈婉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你留着这张网是为了保命,我不会插手干预此事。”萧祈年晃着空酒坛,继续道:“只是,这人必须死,否则靖远将军在肃慎会一直不得安稳,甚至有性命之忧。”
“殿下放心,我自有分寸。”沈婉伸手按住酒坛,“殿下该回去了。”
“你随我一起回去。”萧祈年歪着头对沈婉笑道,“吴钩为人十分谨慎,既然派来送信的人见过我,那么他也一定会知道我曾出现在这里。你是我随身的官奴,若我一人回去把你放在这里,那你免不得要扯个谎来圆这件事。倒不如先随我回将军府,晚上再过来。只说是我睡了之后,偷偷出来的。”
这话里透着吴钩对将军府内院了如指掌的意思,莫非萧祈年已经知道吴钩的真实身份了?
沈婉心中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答应先随萧祈年去将军府。
入夜之后,沈婉自将军府中翻墙出来,一路疾行来到了酒馆门前。举步要往里走,手还没有碰到门上木板时,就听见有人自房檐落在她背后。
不等她回身看来者是谁,腰已然被一把冷冰冰的利刃抵住。
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指间夹着一条黑布。
沈婉认命地接过黑布,缚在眼睛上。
酒馆的门被人打开,身后的人轻轻推了一下她肩膀,沈婉顺着这力道往前走,一直到双手触碰到了柜台,这才停住。
门又被人关上了,周围悄无声息。
沈婉并没有抬手去摘眼睛上的黑布,而是立在柜台前,冲着对面笑道:“我对吴钩的谨慎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小心驶得万年船,还请沈姑娘莫怪。”
声音是经过伪装的,故意压得低沉嘶哑,从右手方向不远处传来。沈婉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酒馆大堂的布局,确定那个人就坐在白天萧祈年坐过的地方。
她只当不曾听出来,仍旧正对着面前说话。
“我的要求,薛大掌柜已经一字不差地转述了吧?”
“他说,你想成为我这情报网的二把手。”
沈婉笑道:“薛大掌柜还真是个赤诚君子,倒是不担心我戗了他的行。”
“他能在我身边多年,自然有他过人的地方。”
“对于细作来说,再大的功劳也比不上一个同心同德的属下。看来,你此来是跟我谈条件的。”
“他的价值不在情报上,所以即便居于下位,也不妨事。”
话说到这,就说明吴钩已经同意了她的条件。
沈婉又问道:“我怎么知道,我已经取代了薛大掌柜。”
“你把布防图交给我,我自然会让薛大掌柜把手中的情报网交给你。”
沈婉点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公平合理。”
“不只是布防图。”
“还有什么?”
“殷国的晋王殿下萧祈年。”
沈婉拢在袖中的手一紧,“你要我把他也带来?”
“没有人见过那张至关重要的图,可所有人都知道,肃慎城的靖远将军是萧祈年的亲舅舅。”
沈婉明白吴钩的意思。
一旦发现她带去的图是假的,他们就会改用萧祈年的性命来威胁章将军,让他弃守肃慎城。
沈婉故作惊讶道:“难道薛大掌柜没有说吗?萧祈年打算与乌桓合作,眼下正在犹豫是选择王世子还是选择八王子。”
“哦?还有这样的事?”吴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
沈婉心里暗笑,薛大掌柜到底还是担心自己完全取代她,所以留了后手,瞒报此事。
若她不与吴钩说起,那么这功劳就是薛大掌柜的。
若是说了呢,薛大掌柜就会借口说为了派人查验真假,才迟了几天上报。
“想必是薛大掌柜不信任我的情报,所以想查证之后再报给你。”
沈婉知道薛大掌柜是吴钩的心腹,自己给大掌柜一个台阶下,也显出她不想多生事端的意思。
“萧祈年怎么说?”
“若乌桓能助他夺回皇位,殷国将以附属国身份向乌桓纳贡称臣。他本打算选择王世子,可眼见着兵临城下的是八王子,又犹豫了。”
“这等机密的事情,他同你说的?”
“我救过他的命,所以他不大防备我。”
“的确,一个下半辈子都系在他身上的女人,实在没有害他的理由。”吴钩若有所思地道。
沈婉闻言,心中一动。
又听吴钩道:“你有办法让他与八王子合作?”
“自然可以。”
“好,此事可慢慢筹谋,图的事却等不得。”吴钩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沈婉旁边,“我给你三天时间,拿到了图就去车马行,他们知道该怎么办。”
说完,“嗒”的一声,他将一枚铜钱放在柜台上。
“希望到时候,大掌柜已经准备好了该交给我的东西。”沈婉微笑道。
门一开一合,屋中再无声音。
沈婉摘下眼睛上的黑布,扶着柜台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烛光。
她皱了皱鼻子,察觉到屋中有一股特殊的香味,似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
这味道不属于这个酒馆,也不属于秦无疾和萧祈年。
所以,这名为“吴钩”的人,是一个身上带着香味,又知道将军府内院事情的人。
沈婉看着手中黑布,露出笑容。
这范围虽然仍旧宽泛,却比追风捕影大海捞针强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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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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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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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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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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