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沈婉紧走几步,拉着越九娘的手前后左右打量一番,确定她毫发无损,这才放手。
越九娘笑道:“把人引来之后我就躲了,以我的身手,就算是军中精锐也休想追上。”
“那就好。”沈婉舒了一口气,又颇为得意地悄声笑道:“不枉你辛苦一趟,他果然要求我将这陷入暗狱的十三个人救出来。”
“救出来是放虎归山,下一次不知能不能抓得这般整齐。”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咱们把领头的扒皮抽筋,剩下这些小喽啰就不足为虑了。”
越九娘笑着点点头,又问道:“可是,你要怎么从暗狱救人?守卫森严也就算了,据说每个守卫都跟那些清理者一样,油盐难入,不近人情,茅坑里的臭石头。”
“你这丫头,这么记仇。”沈婉搭着越九娘肩膀,板着她正对酒馆二楼,“能不能救出人,就看他了。”
“萧祈年?这可是叛国,他应该不会跟你合作吧?”
“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听我差遣。”沈婉信心十足地道。
越九娘点点头,又朝二楼看了一眼,“有人来找萧祈年了,要不要我去看看?”
沈婉摇头道:“想必是萧祈年身边的侍卫,随他去吧。”
“你不怕他把人救走?”ωωω.χΙυΜЬ.Cǒm
“那侍卫要真想救人,也不会等到现在。”
越九娘闻言,不满地皱皱鼻子,“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真动起手来,我打不过那个侍卫似的。”
“凭你的身手,天底下能拦住你的人也不多。只是萧祈年故意让你把他绑来,那侍卫自然也没有跟你动手的必要。你想,那驿站周围布了重兵把守,若萧祈年不配合,想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把他带出来,哪有这般容易?”沈婉的声音渐渐变轻,语速也慢了下来,“只是,我想不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他事先知道了有人要刺杀他?”
“这刺杀的事情极为机密,除了你我二人,就只有薛大掌柜知道。连借来的那些人,都是临到行动前才接到命令的。”
“薛大掌柜啊。”越九娘摸着下巴想了想,摇头道:“他绝对不可能私底下给萧祈年通风报信。”
“所以应该是别有所图。”沈婉又朝二楼瞥了一眼,可他图的到底是什么呢?
事实上,萧祈年究竟是什么打算,别说沈婉了,连跟着他一起长大的侍卫随影也不知道。
随影闪身进屋的时候,萧祈年连眼都没有抬,一面摆弄着手里的奴籍册,一面慢悠悠地道:“来得这么慢,你就不怕我被人给碎尸万段?”
“先是让我别插手,这会儿又嫌我来得慢?我说公子,人没良心也要有个限度吧?”随影十分委屈地走到萧祈年面前,“奴籍册?”
“嗯,还是官府里的原件呢。”萧祈年把奴籍册塞进怀里,又问道:“让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了?”
随影且不回答,抓过桌上的水壶一连喝了几大口,向萧祈年道:“公子,你确定上个月打仗的时候,是靖远将军带兵?”
“确定。”萧祈年点头,“舅舅说从排兵布阵到带兵出征,每一个环节都是他亲力亲为的。正因如此,他才会觉得有问题。舅舅守肃慎城这么多年,从没打过如此伤筋动骨的败仗。”
“带着全军冲进敌方预伏陷阱正中央,兵力折损近七成,这可不仅仅是一场败仗啊。”随影放下水壶,“假如不是有个蠢货暗地里夺了靖远将军的兵权,恐怕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随影没有说,但萧祈年知道他要说什么。
“舅舅答应过先皇,无论如何都会守住肃慎城,守住殷国的西北边境。”
“那是先皇还在的时候。”随影压低了声音,“那时候公子是嫡长子,是殷国未来的君主,靖远将军自然会尽心尽力的守护。可现在呢?公子是晋王,也是太后的心头刺。他是你舅舅,不可能坐视不管。”
萧祈年抬眼看着随影,“你觉得可能?”
“若我是靖远将军,很可能这么做,可惜我不是。”随影直起身俯视着萧祈年,“对于一个在军中十几年的人来说,守土安民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我只能说,潜伏在肃慎城里的细作果然了得。”
“是啊,十分了得。”萧祈年靠在椅子上,从怀中取出奴籍册夹在指间来回翻看,“我本以为他们打算以我为人质,要挟舅舅交出肃慎城。”
“难道不是?”
“她很聪明,知道舅舅会在肃慎城和我的命之间选肃慎城,所以给了我这个,”萧祈年把奴籍册递给随影,“借我的名义入将军府。”
随影展开奴籍册看了一遍,最后目光停在官奴的姓名上,“沈婉?”
“你也觉得这名字耳熟是不是?”萧祈年站起身来,推开窗扇看着街上那插满了箭的马车,低声自语道:“或许,她的确是想杀了我。”
随影略微想了一下,“难道与多年前被抄的沈家有关?”
“十有八九。”萧祈年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也记得吧?那小姑娘的乳名里有个婉字。如果她真的是沈家的后人,那她想杀我也有情可原。”
“公子,当年的事你也是无可奈何,何必……”随影待要继续往下说,被萧祈年抬手止住。
“明日我会带着她回将军府,你去查查她的来历。”
随影看了一眼手中的奴籍册,忍不住问道:“若她真是沈家的后人呢?公子,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萧祈年的手搭在窗沿上,“这些年我常常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找到她了会怎么做,可是没有答案。不到事情发生的那一刻,永远不会有答案。”
“公子你不会是打算帮她吧?这可是叛国啊。”随影担心地问道,“她借你名义入将军府,肯定是要窃取十分重要的东西。一旦成功,肃慎城就危险了。”
“我知道。”萧祈年转头对随影无奈地道,“我还没到拎不清是非曲直的地步。只是,沈家就剩下她一个人了,必须要设法保全。”
“死人的嘴才能守住秘密。公子的意思,是要将所有被捉的细作都灭口?以几十条人命,加上这些人身上的秘密来换她一个人的命?”
萧祈年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随影翻了一个白眼哀叹道:“比色令智昏更可怕的是心怀愧疚,我也只能烧香祈祷她不是了。”
酒楼后院,沈婉看着一队脚夫打扮的人从后门进来。
他们将院中昏迷不醒的黑衣人装进酒桶里,逐一抬到门口的马车上。从始至终都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埋头干活,不发出任何声音。
越九娘跟着最后一个酒桶来到门口,对赶车的人微微颔首。对方冷眼看着,面无表情。
一番好意被结结实实泼了一盆凉水,越九娘气呼呼地关上门,冲着沈婉嚷道:“难怪大师兄常说,清理者都是些只会干活的木头,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他们都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所以才选择做清理者。别看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一定已经乐开花了。”沈婉笑着安慰越九娘,“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咱们也该走了。”
“薛大掌柜派来的人已经到了?”
“有人在前院柜台上放了这个。”沈婉从袖中取出一枚有缺口的铜钱,“看来是怕楼上那位发现什么端倪,所以才没有登门。”
“楼上那位?”越九娘仰头看着二楼紧闭着的窗户,“薛大掌柜这么看得起他啊?”
“只是谨慎罢了。”沈婉轻轻一笑,“一个闲散王爷,只顾着躲麻烦的草包,不值得他看得起。”
越九娘得意地笑道:“那薛大掌柜可失算了,咱们师父看得上的人,才不会是草包。”
沈婉连忙掩住越九娘的嘴,低声道:“别忘了,现在楼上除了那个草包之外,还有一个人呢。萧祈年听不见的话,可不代表另外一个人听不见。”
越九娘恍然大悟,扒开沈婉的手,轻声道:“咱们走之前,要不要先把楼上那两个打晕?”
“不必,萧祈年想知道我去将军府的目的,不会逃的。”沈婉笃定地回答。
眼瞧着楼下的两个人出了门,沿着长街往城里走,随影对萧祈年笑道:“这下越来越有意思了,连善后的人都训练有素,可以想见隐藏在肃慎城的细作组织有多强大了。公子,要不要我跟上去看看?”
“去了会打草惊蛇,不若静观其变。”
“行,那您就老老实实在这儿演一个被绑架的草包吧,我去查一查这个沈婉的来历。”随影手指一动,奴籍册在他手上打了一个旋,又被他稳稳握住。
萧祈年叫住要走的随影,嘱咐道:“将查到的东西尽数销毁,不要留下痕迹。”
随影一愣,“这算什么意思?”
“这些东西会成为致命的破绽,真被有心人翻出来,就连我也无法护她周全。”萧祈年看着随影脸上越来越明显的疑惑,补充道:“我决定把她留在身边,无论她是否原谅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公子你疯了吧?”随影几乎原地跳起来,“你知不知道,现在朝廷上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有多少人为了寻你的错处废寝忘食?你这么做,是把自己的把柄拱手送人,是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所以我让你销毁那些东西。”
“这世上的事儿,但凡发生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不管销毁得多么干净,都会有残留。”随影被他气得反而笑出来,“这还是你教我的呢,你忘了?”
“没有。”萧祈年平静地回答,“照做。”
随影气结,只好道:“是祸躲不过,真希望靖远将军没请你来肃慎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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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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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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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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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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