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后院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黑衣人,每个人身边都带着一张强弓,腰间箭囊已经空了。
越九娘叉腰院子正中央,满面愁容。
动手的时候一时痛快,都放倒了之后才想起来,此处只有她和沈婉两个人。对于两个姑娘来说,要把这些人一一搬到屋中藏起来,着实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沈婉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越九娘,“等下会有人来把他们带走。”
越九娘疑惑,“是什么人?”
“我请师父派了几个人过来,名义上是来酒馆取酒,把他们装在酒桶里带出城。”沈婉走到离自己最近的黑衣人旁边,俯身在他身上按了两下,笑道:“难怪师父常夸你身手好。”
“论脑子和心眼,我比不上你和大师兄,若身手也不好,那不就真成废物了?”
两人正说着话,听见有人敲后院的门。沈婉开门,一队脚夫打扮的人进来。
他们将院中昏迷不醒的黑衣人装进酒桶里,逐一抬到门口的马车上。从始至终都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埋头干活,不发出任何声音。
越九娘跟着最后一个酒桶来到门口,对赶车的人微微颔首。对方冷眼看着,面无表情。
一番好意被结结实实泼了一盆凉水,越九娘气呼呼地关上门,冲着沈婉嚷道:“难怪大师兄常说,清理者都是些只会干活的木头,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他们都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所以才选择做清理者。别看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一定已经乐开花了。”沈婉笑着安慰越九娘,“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咱们也该走了。”
“薛大掌柜派来的人已经到了?”
“有人在前院柜台上放了这个。”沈婉从袖中取出一枚有缺口的铜钱,“看来是怕楼上那位发现什么端倪,所以才没有登门。”
“楼上那位?”越九娘仰头看着二楼紧闭着的窗户,“薛大掌柜这么看得起他啊?”
“只是谨慎罢了。”沈婉轻轻一笑,“一个闲散王爷,只顾着躲麻烦的草包,不值得他看得起。”
越九娘得意地笑道:“那薛大掌柜可失算了,咱们师父看得上的人,才不会是草包。”
沈婉连忙掩住越九娘的嘴,低声道:“当心隔墙有耳。咱们走吧。”
越九娘恍然大悟,扒开沈婉的手,轻声道:“没人看着,他会不会趁机逃跑?”
“不会,萧祈年想知道我去将军府的目的,不会逃的。”沈婉笃定地回答。
沈婉来到距离酒馆最近的车马行,将那枚缺了口的铜钱按在柜台上,对掌柜的说需要一辆走近路的马车。
掌柜的抬眼将沈婉和越九娘瞧了瞧,收了铜钱,屈指在柜台面上敲了两下。
门口偷闲的伙计立刻到了沈婉旁边,弯腰赔笑道:“两位请跟我来。”
后门口停着早已经准备好的马车,车夫带着巨大的斗笠,低着头看不清形容。
沈婉与越九娘对视了一眼,她从越九娘的眼睛里看出了提防的意思。不必明说,沈婉自然清楚越九娘的意思。她认为这车夫的身手十分了得,会是个大麻烦。
沈婉轻轻点了点头,径直上了马车。
车帘甫一落下,窗门立刻跟着落下木板,机关启动锁得结结实实,只余下一个用来通气的缝隙。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异样,但里面是铜墙铁壁,仿佛一口方形的棺材。
越九娘抬手要去摸四周墙壁,沈婉手快一把拉住她手臂。
“万一触动了暗器,就真的插翅难飞了。”沈婉拉着越九娘盘膝坐在马车里,“就当是薛大掌柜知道,咱们这些时日为了设计萧祈年劳心劳力,所以特地准备了这遮光极好的马车,让咱们安安稳稳睡一觉。”
“就算心是好的,我也不领情。”越九娘与沈婉背对背靠着坐,埋怨道:“床板又硬,地方又小,还很憋闷。这待客之道,未免太差劲了。”
沈婉闻言轻笑,“忍一忍吧,总好过被人灭口。”
“灭口?”
“靖远将军在肃慎城十几年,对整个肃慎可谓了如指掌。饶是如此,也还是摸不透这细作组织,可见他们隐藏之深,行事之小心。”沈婉将腕上的手串捻在手中,悄悄拨过一颗玉珠,又道:“咱们现在要去见的是这细作组织里极为重要的头目,他们当然不希望咱们记得路。”
越九娘一副“言之有理”的表情点点头,扭头凑到沈婉耳边轻声道:“马车如此平稳,咱们大概还在城里没有出去?”
“刚过了一道街,从主路上下来往西走。”沈婉又拨过一颗念珠,“又转向北了,看样子他们要在城里绕一段时间。”
“真麻烦。”越九娘打了一个哈欠,“说到底,还是不相信咱们。”
“相信一个陌生人谈何容易?”
“可若是连信任都没有,还怎么合作?”越九娘把头枕在沈婉肩膀上,“说起这个,你跟萧祈年说不用相信你,那他进了将军府转脸把你卖了怎么办?”
“不至于,我对他还有用。”沈婉一连拨过两颗珠子,忽然手上一顿,故意冷了脸问道:“你什么时候还多了听人墙角的毛病?”
越九娘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吐了一下舌头,心虚地道:“师父让我把你说的话做的事都记录下来,然后告诉他。当着师父的面,你千万只当不知道这件事啊。”m.xiumb.com
“师父这老狐狸。”沈婉无奈地笑了一声,忙又道:“这话不许记,否则我就告诉师父,你跟我串通一气蒙他。”
“君子可不能乘人之危。”越九娘翻身蹲在沈婉后面,板着沈婉肩膀把头伸到她面前。
“谁告诉你,我是君子?”沈婉微微一笑,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越九娘不要出声。同时,她手里的念珠又拨过了一颗。
马车晃动了一下,继而静止。
只听“咔嗒咔嗒”几声,门窗上的木板升上去,车帘被掀起,光直射进马车中。
沈婉和越九娘因为觉得刺眼而微微偏开头,耳朵里听着周围的声音,以防被人趁机偷袭。
“两位姑娘,请下车吧。”车夫将帘子挂在一旁金钩上之后,径自跳下马车离开了。
此处是一户高门大户的后院,算不上有多富裕,可也绝对不穷。
沈婉站在院中将周围房屋长廊打量了一番,暗自摇头。
这里的所有装饰都太过常见,雕梁画栋之中透着平淡无奇。没有任何一点特征能够彰显主人家身份,也没有任何一点破绽让她察觉主人来自何处。
这种院子在肃慎城随处可见,大同小异,想知道具体是哪一家,如同大海捞针。
院子的主人款款走来,与沈婉上一次见到他时一样,身上穿着素净的靛色棉袍,拦腰系着一条同色的丝绦。跟他的院子一样,这打扮也是肃慎城随处可见的。
他胖胖的脸上堆下一团和气的笑容,紧走几步对沈婉拱手道:“沈姑娘,别来无恙。”
“答应您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沈婉敛袖回礼。
“好好好,想不到沈姑娘这等有手段。”薛大掌柜的笑呵呵地朝着屋子里伸手,“请。”
沈婉颔首,又对越九娘道:“在这里等我回来。”
打从刚才薛大掌柜对自己视而不见,连个招呼都没打开始,越九娘就知道,他是安了心的不想让自己跟着沈婉一起进去。
越九娘不满地白了薛大掌柜一眼,对沈婉道:“你确定要一个人去?”
“越姑娘放心,所谓来者是客,这待客的礼数,我还是懂的。”
“薛大掌柜,要是您说的待客之道,就是把人装进棺材里运来,那我只能说,真是大开眼界啊。”越九娘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又握了握沈婉的手,郑重道:“我就在这里等你。”
沈婉知道她不放心,于是笑道:“薛大掌柜既然能放心将手下十几个好手交给我,自然就是相信我不会与他为敌。要知道,肃慎城是边陲重镇,严防细作,这十几个人能在肃慎城潜伏下来,是薛大掌柜悉心经营多年的结果。”
薛大掌柜转了转大手指上的扳指,慢悠悠地道:“我还以为他们失手被擒了。”
沈婉笑道:“我答应过大掌柜,安排他们全身而退,当然不会食言。只是,我曾嘱咐过他们,萧祈年碰不得。是他们自己不听,偏要在撤离之后折返回酒馆抓萧祈年。所以,我也只好先留他们坐一坐。”
她余下了后面的话没有说,知道薛大掌柜听得出话中的意思。只要她和越九娘此番能平安回去,就会把那些人放回来。
“沈姑娘还真是心思缜密。”薛大掌柜抚掌大笑。
“与薛大掌柜这种老江湖做生意,当然还是小心为妙。”沈婉谦逊回礼,又道:“现在,我可以与大掌柜谈谈剩下的事了吗?”
“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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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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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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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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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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