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江阳军主守,只要守好了不予山脚边镇,在几个要害关卡设下埋伏,南羌便如瓮中之鳖,无处可逃,但若南羌直捣黄龙,那战事可会吃紧得很。
等我气喘吁吁赶去时,几十个将士已经举起了火把,把头三个营帐翻了个底朝天,余下众人则原地待命。顾远之默默打量着军营,等烈日当空,大多数营地才被查完。
过来回话的是那个潘大将,他有些不甘心:“报将军,军营已搜完,没有发现地图!”
萧若楷凑到顾远之跟前,低声道:“昨夜有两个小卒,说看见有人影在主将帐前逗留。”
顾远之只吐出一个字:“查!”
行军的所有士兵全都立于帐前,浩浩汤汤站了几百个方块,一眼望去,根本看不见尽头。若是那名偷图之人当真隐秘其中,那要翻出来,可真要耗费一番心血,但最可怕的还是人已逃走,那又如何去寻?
正在苦恼时,潘大将却打量着我,突然开口道:“将军!其实,还有一人营帐未搜!”他一双凌厉又尖锐的眼睛紧盯着我,大声道:“阿离姑娘的营帐还未敢搜索!恳请将军让末将一查!”
此言一出,队伍里躁动起来,前几排的将领窸窸窣窣说着话,附议的声音不绝于耳。顾远之冷笑一声,双眼寒光,朗声道:“这倒是不必了,她昨夜都同我在一起,你们这是在疑心她,还是在疑心本将军?”
潘大将单膝跪地,其余将领也积怒已久,纷纷跪地,大有高洁之士那般以死相谏的气势。潘大将为首,直言不讳道:“末将不敢疑心将军,但众人皆查,唯独阿离姑娘不许查。将军,这样如何服众啊!”
“是啊将军!”
“恳请将军允许卑职们一查!”
群情激昂,跪地的将士们愈来愈多,大有起军反抗之势。
顾远之面色愈发冷峻,甚至嘴角还扬了上去,我知道他一向最恨受制于人,但此情此景,若是不查,确实说不过去,于是我连忙站了出来:“查查查!你们不要太激动!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查便是了。”xǐυmь.℃òm
潘大将领着一众小将冲进了我的营帐,可怜家徒四壁,一览无余,根本无处可搜。翻来翻去,他们将奇婆为我准备的包裹都翻了个底朝天,什么蘑菇、锅铲、防冻膏……每翻出一样,顾远之的笑声就更大,只是那笑声有些讥讽之意,直到潘大将面色通红地将包裹放下,顾远之才冷冷开口:“翻完了吗?潘将军,可有什么结果?”
潘大将跪地,还不死心,就在顾远之准备抬脚踹人时,那名叫小钟的将领忽然兴奋地举起被扔在一旁的被褥,高声道:“这里有东西!被褥里藏着东西!”
他们一窝蜂地冲了上去,毫不客气地将被褥撕开,乱摸一通后,潘大将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纸,纸有些大,铺上去大概能盖住主将营帐里的桌案,他将纸的反面摆向了我,那上面的图案很眼熟,因为顾远之曾指着那些弯弯绕绕跟说了好大一通,但我都没怎么听懂。
顾远之?我惶恐地从簇拥的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可他却背对着我,从翻出地图的那刻,顾远之便不露声色地走到了图前,好似在细细打量,这是不是自己营帐里的那副,他长得那样高,挡在人面前时,可以把我遮得严严实实。
潘大将高喊着:“顾将军!被褥里有图!铁证如山,您还想护她吗?”
我看不见顾远之的表情,但他沉默了很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久到我一直在他身后重复喃喃着:“不是我,我没有理由拿啊!我连看都看不懂!”
回答我的不是顾远之,是那群士兵。
“你看不懂,可是将军会给你说!除了你,我们中还有谁能大摇大摆进他营帐?还有谁能不设防地从他身边拿走地图?”
“说得不错!若说没有理由,之前在江阳时,她还曾帮助过乱臣贼子逃窜!说不定,她就是那名贼子的内应!”
就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时,顾远之开口了。我从身后,只能看见他揉了揉鬓角,好似很懊恼,他故作轻松地说道:“我想起来了,那副画是我给她的,昨夜喝了点酒便忘了这事,实在抱歉。”
这么敷衍的理由,任谁都不信。营帐里还是吵吵嚷嚷的,我觉得有些恶心,被压得喘不上气。
顾远之终于转身,他回头凝望我,眼神很淡又很稠,轻飘飘就像一片云一样,看得人有些心慌。他面向我,话却是对别人说的:“与她无关。我身为一军表率,醉后失态,应当重罚。”
潘大将他们显然不相信这漏洞百出的说出,只是看顾远之铁了心要护人,一时间也不敢反驳,可始终咽不下气,仍是吃人的表情望向我:“将军,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将军先不要帮她……”
顾远之打断了他:“五十仗,够了吗?”
“将军,不要意气用事……”
顾远之懒懒地看了我一眼,又道:“一百仗?”
顾远之道:“还不够?那仗责后把我捆到马后,再绕营三圈!”
没有人回答他,也不知何时,军营里的将士竟然都默默跪了下来,潘大将颤颤巍巍地说了好些话,可我都没有听进去,只是觉得周遭有些冷,冷到两三件皮袄都盖不住,冻得人要发抖。
说话时,我才发觉原来喉咙这么干涩,每个字都说得如此艰难:“顾将军,昨夜我跟你在一起,你知道我并没有机会拿图。”
顾远之沉沉地看着我,那眼睛里有些叫人看不懂的东西,他说道:“我知道,我信你。”
可他又勾了勾嘴角,好像很失望地自嘲一般。顾远之轻声问道:“够了吗?”
我终于知道,最后这句话,原来是对我说的。
他们终归没有再逼顾远之给个交代,他自行走了出去领罚。
仗责的地方离我很远,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我整个下午都闷在了营帐里,直到外头的光线暗了下去,连帐里都是一片漆黑,忽然就有了一些蹄声,然后是铺天盖地的马啸,长鸣一气,大约是在扬蹄,它继续蹦腾着,丝毫不顾及马下之人,拖拽了好久。
风把声音卷得有些远,只有依稀几个字窜到了我耳边。他们跟在马后,叫喊着“将军”、“停下”,就这样过了一圈,两圈,三圈……我双手抱膝,眼泪怔怔地掉了下来。
夜里我拿了满包裹的药,却在营帐前被萧若楷拦下。他十分客气,说顾远之已经睡下,我点了点头,只把药塞给他了。
第二日,萧若楷来寻我,说道:“阿离姑娘,将军说以后不用劳烦您辛苦做饭了,这里天寒地冻,怕伤了姑娘手。”
其实我很想笑,不予山又不是只有从这一日开始的天寒地冻,怎么今日才开始担心呢?我还真的笑了出来,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乖巧问道:“那我还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吗?”
萧若楷面露难色,大约是顾远之没有交代这一段,所以他也思考了片刻,方才道:“过段时间,将军会派人把姑娘送到临镇上,军营里一群大老粗,确实也不适合姑娘常住,而且刀剑无眼,万一姑娘有个好歹,我们没法交代。现在,姑娘就好生歇息,有什么问题喊我便是。”
我愣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顾远之,是再也不想见我了吗?”
萧若楷十分周到地欠了欠身,道:“姑娘多想了。”
“他这么迫不及待把我赶走,必定是疑心我。”我苦笑道,“可是真的不是我啊。”
萧若楷却仍是客气道:“将军信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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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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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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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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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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